“欢迎光临!”
迎喜鸟刚报完这四个字,刘能就听见了另一个令他烦躁的声音……
“啷个了嘛,刘能哥,又不高兴了噻?”
一个轻快的不能在轻快的声音打脑袋上来,还夹带着一股非常明显的鹦鹉学舌的味道。门外吹来一阵冷风,刘能当即哆嗦了下,骂了句“冷的雅痞!”抬头望见一张白净的女人脸,随即翻了个白眼,吼道:“把门给老子拉过来!鹿谣儿,你再学我说话我弄死你噶?我不管你啷个跟里面那头猪鬼混,但是今天晚上,我要去送账,没时间搁这儿等你俩,听你俩吹牛皮,最多两个时辰,你俩不滚蛋,明天咱铺子就卖人肉不卖牛肉了。”
“好好好,咱们吃饭多快,哪会拖沓是不!”被他叫做鹿谣儿的黑衣少年嘿嘿一笑,作为阿兹肉铺的常客之二,鹿谣虽然不赊账,但是在刘能的眼里,跟刘多混迹一堆没一头好猪,何况第一个带头模仿自己说话口音的就是这个贱哔!要不是看在掌柜儿的面上,他鹿谣儿休想踏进铺子一步!
“今天晚上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鹿谣道,“要不我们给你看店?到了时候你没回来就关门。”
“放狗屁!”刘能差点要跳起来,咒骂道,“让你俩看店?那还不如让几条狗来看咧!就你俩个信球货,一晚上能把天花板给我拆咧!还跟我扯有重要的事情?你们哪次不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上回在那讨论谁拉的屎更大更臭,真他娘的把我恶心坏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鹿谣儿忍俊不禁,选刘能来这当伙计简直是掌柜儿的做的最明智的选择之一,鹿谣儿伸手去拿桌上的花生米,被刘能一巴掌打飞,气呼呼吼道:“莫动!要拉屎喝尿赶紧进去,早点完事早点滚,你晓得东家的脾气,对账要是晚了,肯定摆个臭脸给我,我受了气,你俩混球想好过?”
对账嘛,鹿谣儿在柜子里拿了条干毛巾出来,对刘能做了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谁还不知道掌柜儿家里有个水灵灵的大妹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是整个朝歌城的脸面都没人不服的,她的粉丝从城北向府排到了城南大门,个个都是手裂虎豹,杀人不眨眼的狂热死忠,自称什么‘南荳教’,放在寻常百姓眼中,就是个活生生的邪教!
这不去年评选胭脂评,天府那位德高望重的风云先生给向南荳排了个老十一,前三甲都没入选,理由是向南荳小小娃娃,尚不知门外春秋,排在第十一,已经是很给在中原如日中天的向家面子了,若不是向南荳在朝歌城中拥有堪比皇帝威望的磅礴人气,连榜都不可能上!
这可是中原五年一度的大评,加上外族榜单,算的上是云泽最为权威的一份数据了,第十一是什么概念?那是云泽第十一,天下第十一!
可这第天下十一放在‘南荳教’的眼里,被某些教众一改,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连前十都不给我们南荳,分明是侮辱我们南荳还有我们南荳教众,风云老儿忒不给我们面子了!
那晚上,不知道是哪位大侠带头把德高望重的风云先生给按在天府惊云楼毒打了一顿,下手那是真滴黑!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尊老爱幼,风云先生他老人家除了脸,其他地方竟然没有一处伤痕!乖乖,至此下一届的胭脂评,不管是让牛马先生担任主评还是依旧由身已残智坚不坚尚且未知的风云先生继续担任主评,想必向家小妹都会稳居前三甲了。
“别胡说,我是去对账的!”刘能唰的一下红到脖子根,鹿谣抿嘴一笑,晓不得当初是谁第一个带头不服那天下第十一的?这邪教的高层中,貌似有个姓刘的?鹿谣隔空朝着刘能甩去一个包袱,刘能顺势接过,说沉不沉,说轻不轻,只好面露不解的看着鹿谣儿。
鹿谣儿咬住手指,像是在思考,做一副崇拜的样子,很是哀恸的说:“听说南荳大人最近一直在寻一本书叫《剑解》,恰好我这个读书人家里有货,还有些女子喜爱的小物件,只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见我们这些小人物心中的女神,哪怕只是一眼!哎,算啦!反正我都看不到,这些东西先放在刘能哥你这里吧!”
刘能听懂了鹿谣这话的言外之意,回了个男人都懂的表情,伸出手对他翘起大拇指:“上道!”
“那我可就进去吃东西了啊,一天没吃肉,饿死我咧!”鹿谣又学起刘能的口音,换来原本在桌子上躺的好好的铁算盘,鹿谣哈哈一声接过算盘,抱着它溜到里面去找正在大快朵颐的刘多去了。
门外大雨,刘能笑嘻嘻的看着鹿谣跑进去,又笑嘻嘻的看了看自己怀里包装漂亮的书,哼着小曲儿,伸手去拿刚刚剥好的那盘花生米,心里那个美啊。
嗯?等一下,刘能忽然怔住,摸了又摸。
嗯……哪去了?
伸手只见五指。
去处空无一物。
刘能扭头望去,他剥壳剥了半天,原本满满的一盘花生米,现在一颗都没剩。
“鹿谣儿!我要你命!”
此语力压屋外千雨,震雷鸣,响彻云霄。
……
……
大雪封住了乡念川,这条进入魂归唯一的一条道路。两个男人在树与树之间行走,或者说摸爬更加贴切,禁山的道路上怪石嶙峋,山崖海拔极高,冬日虽然多雪,却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起这要吃人的大风,整个天色黯然无光,可见度不足十米,空气稀薄,稍微不注意便可能跌落山崖摔个粉身碎骨。
“不要睡!”开路的男人回头吼道,“禁山灵滞,睡过去就是阎罗王也救不得你!你死了,我哪还有脸去下面见他们?”
“七叔……”身后的年轻人嘴唇渗紫,其胸腔下方被什么利器给开出个大洞,里面的物件连同血肉被一同取走,风雪之天,鲜血已然凝固,伤口却仍旧触目惊心。这等伤势,放在何处都已是必死之局,此人能少了脏器还能撑到现在,称之为奇迹也不为过。
“此役别了,我族血脉尽断……有些罪过犯下了,还真当是还不清了,告诉奈娘……她没有错……我们以她为荣……”将死之人满脸神往,竟是幸福的表情,喃喃笑道:“别管……我了。”
“胡闹!”七叔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年轻人的眼神稍许亮了一下,可也只是回光返照的功夫。
他早已油灯枯竭。
待他咽了气,七叔颤巍巍的将其目合上,颓然倒地老泪纵横。这下好了,相符一殿的后人死的干干净净,都说天行有常,万物最终不过是个轮回而已,曾经有那么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自诩为天,那些眼睛尚且睁开的时候,我们所向披靡,可最终飞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惨。魂归的信仰是判祖,一殿讲求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们承认自己错了,甘愿受罚,可什么错误,还了四百年还不够?
“哪有什么回头是岸?”七叔将一串佛珠扔下山崖,一双眼睛再无半分灵气。
那些死去的孩子们,他们有什么罪?仅仅是因为出生在相符殿,仅仅是因为他们姓卑吗?
风雪遮盖了行人的足迹,这座山百年来无人登顶,绝望之人在此间彷徨,每一寸空气都喃喃笑道。
苦海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