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咱大队知青要保护
孙泉源与尤继红自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既是小学同班同学,又是初中同班同学,最后自愿结合下乡在一组,一齐来到乡下。若不是沟里太苦,生产队三巨头喊亏报屈,大队不把她们两个女知青调到街里,他俩就不会分开。不过也有人说:有这缘分,招工时他俩还有可能招进同一个单位,再往下边的话没说。但孙泉源清楚:因为家庭、脾气等等原因,他俩不是一路人,他俩谁也没有看中谁。
两人过于熟悉,都知对方脾气。太过熟悉成不了夫妻:上岁数人都是这么说的。因而孙泉源平时见着尤继红总是淡淡的,话该咋说咋说,相待也是常态,玩笑很少,即便开句玩笑,也不会出格到哪里去。
今天忽听尤继红哏儿哏儿一笑,把自己名字喊颠倒,孙泉源一愣,经过脑子转动,方知这是尤继红开了个玩笑,故意为之,临了却又把他名字改正过来,还称哥,还笑说:“你别骗我了。”
孙泉源是很机灵的人。但他毕竟从心里还是一直把尤继红当妹妹,当同学看待,从无非分之想,即便听见这句玩笑,也不可能瞎猜。他也呵呵一笑,说:“你给我叫哥,也不知道你能亏到哪儿了。小时候经常叫哥,长大了,叫一声哥就觉得吃亏?今天想起来叫哥,叫哥以前,还得故意把哥的名字叫颠倒。就这还说是哥骗你了。哥能骗你啥?你只要不把哥的名字叫颠倒就好。你只要不拿哥开玩笑就好。你还大睁眼说瞎话:哥骗你了。哥骗你什么了?”
从没说过软话的尤继红说软话了,忘情地拉住孙泉源的手,擞着说:“妹妹说得太急,没在意把你名字说颠倒。”待到还想说什么,这才发现自己拉着的,居然是孙泉源的手——别人的手能拉,孙泉源这手是不能拉的。脸红,嘴拙,舌头笨,加之心口乱跳,自然说不成景,居然发起了愣。
孙泉源也是刚刚蒙蒙知事儿的小伙子。这时候心里的男女之情,还很朦胧,羞涩在这情中占着很大的比重:自己小伙子的手让人家大姑娘拉着,多不好。看到尤继红发愣,刹那间,他脸面发烧,心口乱跳,挣开不是,不挣开又不是,害怕伤着姑娘的心,木呆呆,一时也呆呆愣起来,也不知道该咋吭声。
待到两人都意识到这两双手是不该扯到一块儿的时候。两人都慌慌丢手,转身,对背,垂头,心跳加速,都不敢喘气,都不敢吭声,这时再看,两人的脸面早已通红通红,红到了脖子根儿。
其后,孙泉源跟申朱杨说,当时他们的脸红,不但红到了脖子根儿,还一下红到了脚底板。申朱杨说,那不可能。不能那样写,那样写就是幻想着说,就是说瞎话。孙泉源说,说心里话可以么?申朱杨说那是必须的。于是就有了下边这段记录:
再聪明的人,当你没有这方面意识的时候,你是没有能力用言语去驾驭这种局面的。孙泉源尽管聪明,但他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尽管跟尤继红背对着背,他也只能是懵懵地愣着不吭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打破这窘境。
这事儿是尤继红惹下的。小时候叫声哥哥很平常,淡如水;如今喊声哥哥也就酿出了蜜,有了甜意生了情,感觉就异样,麻烦就来了。因为紧张,还能把哥哥名字都叫错,这事儿闹得俩人都难堪。自己叫错人家名字闹误会,收拾残局不应该靠人家,应该靠自己。尤继红的脑子急速转动着。她隐藏起女孩子的娇羞,转过身,扯住孙泉源的袖子,又变成了钢铁姑娘。说:“你咋没骗我?你说,张永东昨天晚上就带人去收拾汪幸运了。现在都啥时候了,咋能没一点他们的消息呢?这不是你在骗我是什么?我早做过张永东的工作,张永东改好了,他不会再去打人动拳头了。你还骗我呢。”
真是没有听到张永东他们啥消息,也没有汪幸运的啥消息。就为这,孙泉源也真没啥说了。但他嘴还硬,梗着脖子说:“张永东办事儿,咱们谁能不知道?他说要打谁,那是一定会去打。我还不相信,他说了的事情,他就甘心让黄那儿了。你觉得你给他上几堂课,他就不动拳头了?那他也太好说话了。”
尤继红见孙泉源边说边在她屋里不停跺着脚,知道他穿得薄,便问他:“你的大衣去哪儿了?”
孙泉源说:“这不是吃了早饭就往张永东那组里跑。看着太阳那么亮,想着天该暖和了,那知道天越晴,冷得倒越很了。早知道这么冷,我也穿上我那军大衣出来了。”
尤继红听他这么说,哎呦一声说:“我的哥呀。天再冷,我都没把煤火搬到屋里过。今天为你,破例了:把蜂窝煤炉掂进屋里来吧,别把你给冻着了。”说着已朝门外走。转眼就从厨房里把蜂窝炉子提到院里来。孙泉源连忙上前接住,掂进屋里。挑开上盖,拉起下面堵口。感觉煤火这样空着燃烧太可惜。心里想着:“这火闲着可以烧锅水。”还没说出口,只听尤继红说;“我去把钢精锅拿来,煤火闲着,烧锅水也可以么。”起身要去厨房端钢精锅。还没出门,只见十五队的娟儿姐和十队的焦淑丽结伴寻她玩来了。
走进院子,看见尤继红,焦淑丽先说:“想着满地雪还没化完呢,队下没有活,想着你没回家,在这儿闲待着你也该着急了。我俩就约好来你这儿,跟你说话解解闷。哪成想,孙泉源在你这儿呢。你俩是发小,能说的话也多,早知道他在这儿,我们就不来了。”
尤继红听焦淑丽这么说,冲她一笑,接一句:“知道他在我这儿你就不来了,你是害怕看见他?”走着说着也哈哈笑起来。其实这话对当地姑娘来说就是带刺儿的。孙泉源没吭声,其实他也听出了话中的刺儿是什么。
焦淑丽来个满脸红,愤愤说:“嘴刁心眼儿多,只怕将来那个姐夫还真能降得住你呢。”
孙泉源不知道这话是啥意思,接不上这个腔。娟儿姐知道这话是啥出处,呵呵也笑着说:“看到了吧,遇住对手了,让你嘴刁钻,看你服不服?”
孙泉源忙把她俩往屋里让。进屋坐床边。尤继红已端水回来。把钢精锅放火上。说:“把门关上,屋里一会儿就暖和了。”
为了不冷场,孙泉源过去关上门,回头问焦淑丽,说:“十五队跟我们沟里相比,稍强些;你们十队跟他们十五队相比,谁更好些?”
焦淑丽望望孙泉源,又望望娟儿姐,略带不好意思说:“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毕竟这事儿我还是听得少。娟儿姐应该比我清楚。我家回来只有三四年,熬煎事儿还处理不完,哪还有闲心管队下这事情呢。”
因为在一起早已认识了,尤继红没给孙泉源介绍焦淑丽。只是说:“泉源,你说知青咋定义?咱们是从学校交了户口本,迁到这乡下来。其实焦淑丽家也是从城里回来的,只不过比咱们早回来个三两年而已。她姐比咱高两届,年初结了婚;淑丽跟咱们一届毕业,一早一晚都从城里来,咱们是知青,她们算不算知青?”
孙泉源早就听说过焦淑丽家的事情,知道有些话没法当着人家焦淑丽的面说。他也就不较那个真,也就不说这知青不知青的事情。在他心里:知青又怎样?回乡青年又怎样?谁又能比谁高一等?还不都一样靠干活挣工分吃饭?谁又能比谁优越到哪儿去了?况且这又是面对仨女的,他对人家那两个姑娘也不是很熟悉,他不知道说起这些事情,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真是认真说起这事儿来,又该说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想拔腿走。他跟尤继红说他想走:回沟里。尤继红说:“回沟里干啥呢。你擀面吧,都在我这里吃捞面。眼看已经晌午了,你在这儿给她们露一手。我让你露一手,你就露一手。回到沟里你还得自己做饭。就在我这儿吃,做咱四个人的捞面。吃完下午咱四个还坐这儿聊天。咱聊咱熟悉的事情,聊咱高兴的事情,比去外面没事儿瞎跑受冻强多了。”
尤继红说得也对,回到沟里还得自己做饭。吃了饭还是没事儿干,还不如在尤继红这儿吃饭,吃了还接着聊天。孙泉源答应下来,这边就去洗手和面。娟儿姐和焦淑丽也知道尤继红不会放她们走,在这儿吃过饭后继续聊天,也省得来回跑。回家也是吃口饭,尤继红也不是管不起,因而也都爽快地接受在尤继红这里吃饭。
大家动手,这饭做得很快。刚刚端上饭碗,忽听大队高音喇叭里突然传出支书的声音:“各队社员群众乡亲们注意了,各队社员群众乡亲们注意了,赶紧把住出村路口,咱八队知青汪幸运被外村人打了。知识青年要保护。知识青年要保护。赶快把住出村路口,抓住打咱知青的人。咱大队知青,咱们要保护,赶快堵截抓住打咱大队知青那些人。”
孙泉源心里咯噔一下:“麻烦了,事情咋能是这样呢?张永东失策了!”
接着就听见各队钟声都当当响起来,那是围堵的号声,那是捕捉的动员令,各队的青壮年都迅速行动起来,加入到堵截、抓获殴打知识青年的外人行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