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否有这种可能,”朱迪思·巴特勒说,“某个孩子编了个故事最后这个故事却变成真的啦?”
“这自然是我们的出发点。”波洛回答说,“乔伊斯·雷诺兹毫无疑问是被谋杀的。”
“你早已经开始啦,说不定已经查清楚了。”奥列弗夫人说。“夫人,我哪里生得出三头六臂来呢?你总是那么心急。”“谁说不是呢?”奥列弗夫人说,“如今要是不着急,谁也干不成什么。”
这时米兰达端上来一盘烤饼。
“放在这儿可以吗?”她问道,“我想你们已经谈完啦,是吧?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厨房拿的吗?”她的语调中略带着怨气。
巴特勒夫人把乔治式的银茶壶放在壁炉的围栏上,打开电水壶的开关(这开关是在水即将沸腾时关上的)。她沏了茶,给大家斟上。米兰达庄重而优雅地分发了热烤饼和黄瓜三明治。
“我和阿里阿德理是在希腊相遇的。”朱迪思说。
“从一个岛屿返回时,”奥列弗夫人说,“我掉进了海中。地势十分险要,水手们往往冲你喊‘跳下来’。当然,他们常常在船离得最远时喊跳,等你跳下去时就正好,而你会觉得这不可能,于是你一再犹豫。吓坏啦,看上去离得最近时你就跳啦,而此时船离得最远。”她喘了口气,“朱迪思帮着把我捞了上来,从此我俩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对吗?”
“嗯,没错。”巴特勒夫人说,“另外,我还挺喜欢你的名字。”她补充说,“怎么说呢,跟人很相配。”
“哦,大概是个希腊名字,”奥列弗夫人回答说,“是我自己取的。知道吗,我并不是出于什么文学上的意义,但阿里阿德理的遭遇从来没有降临到我头上。我从来没有被心爱的人抛弃在一个希腊岛屿上。”
波洛想像着奥列弗夫人若是一个被抛弃的希腊少女。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他举起一只手到短髭上掩饰着不让人看见。
“我们不可能跟名字一模一样。”巴特勒夫人说。
“对呀。我想像不出来你会砍下情人的头颅。朱迪思和荷罗孚尼之间就发生了这种事,对吗?”
“她是出于爱国之心,”巴特勒夫人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因此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得到了很多奖赏。”
“我不太熟悉朱迪思和荷罗孚尼。是在《次经》中,是吗?要是这么去考察的话,不少人给别人——他们的孩子——取了不少怪怪的名字,是吗?把钉子打进别人脑袋里的究竟是谁呀?是雅亿还是西西拉?我永远也记不清楚哪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哪个是那女人的名字。我想是雅亿。好像不记得有哪个孩子取名雅亿。”
“她给他端上美味佳肴。”米兰达正要撤掉茶盘,她突然停下来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别看着我。”朱迪思·巴特勒对着她的朋友说,“不是我向米兰达介绍《次经》的,是她在学校学的。”
“在如今的学校中显得很不寻常。是吗?”奥列弗夫人说,“他们反而向孩子们传授神学知识啦?”
“埃姆林小姐本意不是这样的。”米兰达说,“她说现在我们去教堂,听到的是用当今的语言讲的道理以及故事,失去了原有的文学精髓,我们至少应该对钦定本的优美的散文体和无韵诗有所了解才行。我特别喜欢雅亿和西西拉的故事,”她补充道,“我永远也不会想到,”她沉思着说道,“去做这样一件事。我是说,趁别人入睡时拿锤子钉钉子到人家脑袋里去。”
“千万别这么干。”她妈妈回答说。
“那你会怎么处置你的敌人呢,米兰达?”波洛问。
“我会对他们友好。”米兰达一边思索一边轻轻地说,“做起来很困难,我却还是宁愿这样。因为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任何东西。说不定我会用药让他们安乐死。他们渐渐入睡进入甜美的梦乡永不再醒来。”
她收好茶杯和放面包黄油的盘子说,“妈妈,要是您带波洛先生去花园看看的话我来洗吧。花圃的后面还有一些伊丽莎白女王玫瑰。”
她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米兰达这孩子真叫人称奇。”奥列弗夫人说。
“夫人,您有个非常美丽的女儿。”波洛说。
“嗯,我觉得她目前还算好看。可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有的孩子长大了变得又粗又胖,活像是只喂饱了的猪。不过现在——现在她像个小精灵。”
“不用说她是特别喜欢去附近的石矿花园。”
“有时我真希望她不要那么喜欢去就好啦。老去没人的地方闲逛怪吓人的,哪怕离村子再近也不行。如今——如今大家成天都提心吊胆。冲着这一点,波洛先生,您也得查清乔伊斯为什么会死得这么惨。因为一天不知道实情,我们就一刻也不得安宁——主要是对孩子们不放心。阿里阿德理,你带波洛先生去花园好吗?我一会儿就来。”
她拿着剩下的两个茶杯、一个盘子进了厨房。波洛跟着奥列弗夫人从落地长窗走出去。秋日里的这个小花园很普通,幸存着几枝秋麟麟草,花床上还开着几朵紫苑,伊丽莎白玫瑰骄傲地顶着粉色的花朵。奥列弗夫人疾步走到一处石凳前坐下。让波洛也坐了下来。
“你说你觉得米兰达像个小树精,”她问。“你觉得朱迪思像什么呢?”
“我认为朱迪思应该叫乌迪拉才好。”波洛答道。
“一个水精?对,对,她看上去就像刚从莱茵河或者哪一片海水中出来似的。她的秀发似乎还水淋淋的,可又丝毫不蓬乱,是吗?”
“她也非常可爱。”波洛回答说。“你对她怎么看?”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呢。我只觉得她很漂亮很有魅力,似乎有什么事令她忧心忡忡。”
“哦,那当然,哪能不忧郁呢。”“夫人,我希望你能给我讲讲有关她的事。”
“嗯,我在旅途中跟她渐渐熟啦。你知道,还真有投缘的,这样的微乎其微。至于其余的人呢,旅行一结束就分道扬镳,不再打交道啦。但偶尔有例外的。我和朱迪思就是例外,我们还想保持联系。”
“那次旅行之前你不认识她?”“不认识。”“你对她有一定的了解吧?”
“嘿。只是些很平常的事。她是个寡妇,”奥列弗夫人说,“丈夫死了好多年——他是个飞行员,在车祸中丧生的。大概是一天晚上在这附近什么地方从高速公路下到普通公路时好几辆车相擅。我觉得他好像没给她留下什么钱。她对他的死伤心透啦,不愿意提起他。”“她只有米兰达一个孩子吗?”
“是的。朱迪思在附近找点零活干干,没有固定工作。”“她认识住在石矿宅的人吗?”
“你说的是韦斯顿上校夫妇?”“我说的是前任主人,是卢埃林·斯迈思夫人吧?”
“好像是的,我听说这个名字。但是死了两三年啦,就没多少人提起她。
那么多活人还不够吗?”奥列弗夫人愤愤地说。
“当然不够。”波洛答道,“我还得调查一下这一带死去的以及失踪的人。”“谁失踪了?”
“一位姑娘。”波洛回答说。
“哦。是这样,”奥列弗夫人说,“这种人经常失踪吧?我是说,她们来这拿一份工钱,转身就去医院。因为怀孕啦。生个孩子叫奥古斯特、汉斯或者鲍里斯什么的。要么她们就嫁人啦,或者跟哪个相好的私奔。朋友们跟我讲的多啦。简直难以置信!这些女孩子,要么成为不堪重负的母亲们难得的好帮手,要么偷袜子——或者弄得让人谋害啦——”她停下来,“天啊!”她叫道。
“安静点,夫人,”波洛说道,“似乎没有理由相信那个外国女孩被谋杀啦——恰恰相反。”“恰恰相反,什么意思?听不懂。”
“很可能不是。不过——”他取出笔记本记下一条。
“你写什么呢?”
“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过去过去,你就知道过去。”
“昨日是今日之父。”波洛简洁地说。他把笔记本递给她。
“你想看看我写的是什么吗?”
“当然想。我敢打包票我不感兴趣。你觉得重要记下来的,我永远觉得无关紧要。”
他翻开小笔记本。
“死亡名单。卢埃林·斯迈思夫人(有钱人)。珍妮特·怀特(学校老师)。
律师的助理员——被人用刀捅死,从前被控伪造证件。”
下面写着“唱悲剧的女孩失踪。”“什么唱悲剧的女孩?”
“是我的朋友斯彭斯的妹妹用来称呼那个‘外国’女孩的词。”
“她为什么失踪?”
“因为她有可能惹了法律上的麻烦。”波洛的手指指向下一条。只写着“伪造”二字,后面打了两个引号。
“伪造?”奥列弗夫人问,“为什么要伪造?”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要伪造呢?”“伪造什么?”
“伪造了一个遗嘱,或者说是遗嘱的附加条款。这一条对外国女孩有利。”
“施了不正当压力?”奥列弗夫人试探道。“伪造比施不正当压力严重得多。”波洛回答说。“我不明白这跟可怜的乔伊斯之死有什么联系。”
“我也不知道,”波洛说,“不过,正因为如此。就很有意思。”
“下一个词是什么?我看不清。”“大象。”
“这跟什么都联系不起来呀。”
“也许有联系,相信我,”波洛回答说,“相信我吧,也许就有。”
他站起身。
“我得跟你分手啦。”他说,“我不辞而别,请代我向女主人道歉。我能见到她和她美丽而出色的女儿感到非常高兴。告诉她留神那孩子。”
“妈妈天天告诫我,不要在树林里把迷藏捉。”奥列弗夫人引了句童谣,“好吧。再见。你非要弄得神秘兮兮的,那就继续保持神秘吧。你连说都不说一声要去干什么。”
“我约好了明天上午同富勒顿、哈里森和利德贝特先生在曼彻斯特见面。”“干什么?”
“讨论伪造证件以及相关事宜。”“然后呢?”
“然后我想询问当时在场的人。”“出席晚会的?”
“不——准备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