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府。
书房内于太坐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独自摆弄着围棋,手中捏着一颗白子,却久久未曾落下。于忠放轻着脚步进来,于太没有抬头,低声问道:“于忠啊,你看老夫这着胜负手应该放在何处为妙?”
于忠仔细看了一眼棋盘,摇摇头道:“这是一个死局,老奴认为白子无论放在哪里,都难以成活。”
“不一定。”于太终于将白子放下,是天元的位置。
“妙啊,老爷这一着太妙了。”于忠由衷赞叹。
“最明显的地方往往最容易被人忽略。”于太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那件事进行得怎样了?”
“很顺利,夔龙石在金顶山被截下了,护送的官兵大半被歼灭,只剩下购置使姚自力和副将赵霸先以及几百残兵,也悉数被俘虏。老奴估计,皇上明日应该会收到这份紧急奏报了。”
“好,很好,这就是老夫的胜负手。慕容英一旦钻入老夫精心设计的圈套,再想拔出来就难了。”
“老爷准备派谁前去联络许贸呢?”
“老夫最信任的是黄旗令主,可惜他担任要务,暂时无法脱身。紫旗令主擅长追踪之术,老夫认为他最合适。”
“紫旗令主家中发生重大变故,此时离京恐怕……”
“家中发生重大变故,不是正好可以借口在家休养吗!”
“老奴明白了,还有一事向老爷禀告。据内线密报,红灯会在梅府组织了一次针对萧逸的暗袭,没有成功。”
“红灯会这几年一直隐匿不动,说是与老夫合作,进行这么大的一次行动,却不曾知会老夫一声。老夫观他们其志不小,绝不会只是简简单单向慕容英复仇,只怕连老夫也在他们算计之内。对于红灯会,我们更需小心谨慎,防患于未然。只是他们隐匿的太深,至今老夫还未查出他们的关键人物。”
这时书房门外想起一个府中仆役的声音:“启禀老爷,樊重求见。”
“该来的总算来了,老夫真要单独见见这位新收的得意门生。”于太脸上浮起一层莫测高深的笑意,朝门外吩咐道:“让他在偏厅等候,老夫换身衣服就来。”
樊重看起来像个朴素厚实的年轻人,一身布衣布裤,腋下夹着一个画轴,静静地站在偏厅中央。他的眼神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等候的时间过长,显现出半点焦急之色。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于太爽朗的笑声:“老夫有事耽搁,来迟了。”
樊重回过身,躬身下拜,“拜见恩师。”
“贤契少礼。”于太扶住樊重,喟叹一声,“贤契之妹意外亡故,也是老夫护卫不周,实令人悲痛。”
“承蒙恩师关怀,学生刚接到京兆府何大人的谕告,杀死舍妹的凶手已然伏法。”樊重哽咽道,“只是学生遭此打击,恐无法专心应试,有负恩师期望。”
“这次不行,再等几年又有何妨,以贤契的才华,总有砾石成金的一天。”于太安慰道。
“恩师厚恩,无以为报。学生孑然一身,别无长物,只有祖上遗留下的一幅名画,请恩师鉴赏。如有可取之处,请恩师不嫌粗俗,闲时把玩,也算是学生一点小小的心意。”樊重边说边展开画轴。
“哦?”于太接过另一端的画轴,两人缓缓展开。是一幅群鸟争鸣图,画工细致,却没有任何落款。于太正准备细问,手拿的画轴突然爆裂,弹出一个小飞轮,直向于太的咽喉处转去。
意外的变故,于太却并不惊慌,他甚至连本能的闪避都没有。房梁上射下一枚铜钱,击中了小飞轮,小飞轮转了几个圈,猝然落地。房梁上飞身落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是“白头鬼”靳无肠。偏厅正门处又闪身进来两个人,“黑面狐”韩聪和“嗜血狼”宗郎。
樊重叹了一口气,精心策划的刺杀已经失败,他知道在三大高手的环视下,他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只是他怎么也弄不清楚,于太是如何知道他这次行动的。
于太像是读懂了樊重的心思,阴恻恻地一笑,“你们的计划相当周全,你故意拜在老夫门下,就是想借机刺杀老夫吧。其实从你把自荐信投到老夫府中,老夫就已经生疑。老夫的门生不少,但像你一样默默无闻却敢于自荐的一个也没有。老夫很奇怪,于是暗中派人很仔细地调查你。果然老夫发现你身世不明,特别是你和你那所谓的妹妹在原籍的时候,半夜里常有声响发出来。一个读书人的家里为何会有这种声响,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兄妹俩在暗中习武。后来你妹妹被杀,你表现得相当冷静,一点不像个初出茅庐居住乡野之人。所以老夫特意在这没有一个人的偏厅相见,为的就是引你出手。”
樊重哼了一声:“好个老奸巨猾的老匹夫。”他突然右手一张,五指直取于太,而左手暗扣了三枚银针,这是他最后搏命的机会。
樊重的发动速度不可谓不快,仍慢了一步。宗郎的狼爪扣向了他的右肩,韩聪的铁棍直取他的腰眼,靳无肠的鬼手缠向了他的双臂。樊重全然不顾,他的眼睛只盯着于太。
右肩一阵剧痛,狼爪扣碎了他的肩胛骨,鲜血横流,韩聪的铁棍随后而来,腰眼上一麻,全身力道尽失。右手被靳无肠扭住,五指尽断。但樊重一咬牙,在遭受袭击的一瞬间,左手的银针迅速地一弹。
可惜他面前站着的是靳无肠,靳无肠一双鬼手神出鬼没,不畏刀剑,更离奇的是靳无肠的手像一块磁石,掌劲一收,三枚银针牢牢地吸住在靳无肠的掌心。
失败了,还是失败了,樊重心中涌现出一种绝望的痛苦。如果樊琪还活着,也许今日的行动不会是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樊琪不是他的妹妹,准确来说是他的师妹。樊琪的武功并不出色,但她是个一流的暗器制作高手。这幅画轴中的小飞轮就是樊琪设计的,可惜的是因为她突然被杀,仓促间制作得并不完美。
那天晚上,他去了樊琪的房间,两人在灯下商议刺杀于太的行动细节,樊琪用纸笔勾勒出了制作小飞轮的简图以及安装技巧,几易其稿,直至快天亮时才草草完成。他带着简图离开,寻找铁匠打造简图上的小飞轮。当他回到感恩寺的厢房时,却意外听到了樊琪被杀的消息。他以为樊琪的身份暴露,一直惶恐不安,这段时间不敢对于太采取行动。直到何丰谕告他案情,他才知道樊琪是被人出于某种目的而误杀的。
今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刺杀于太,没想到心机深沉的于太早对他生了疑,详细调查过他,以致中了于太早布置好的陷阱。作为一个从小被冷血训练的杀手,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种解脱。他凝聚起仅有的一丝气力,狠狠咬住牙槽。
靳无肠的手更快,一把捏住樊重的嘴巴,伸出两根手指朝他嘴里一捣,捏出一颗藏着毒药的假牙。靳无肠冷冷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被人称作‘白头鬼’吗?我可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这点小伎俩还能瞒过我?快说,是谁派你来刺杀于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