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令萧逸浮想联翩,他总觉得这少女有点眼熟,似乎常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萧逸有过接触的同龄女子不多,是那唤龙山袭击过他的南宫云绣吗?不是。南宫云绣性格泼辣,而她动作温柔娴静。是那跌落山洞时送他定神珠的神秘女孩吗?也不像。那女孩言辞高傲,而她对那些孩子款款轻语。她究竟是谁呢?
连着几日,萧逸呆在王府里,满脑子都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倩影。他没见过这女孩的正面,只不过通过侧脸结合梦境勾勒出少女的形象,于是,他信手画了下来。
“差点忘了一件事。”慕容婉拿出一张请柬,抛在书桌上,“这是梅翰林刚刚差人送来的谈亭会的请柬。”
梅翰林名叫梅无涯,是天圣三年的状元,也是南幽国第一个状元,官拜翰林学士。几年前梅无涯组织了谈亭会,后来每年举行一次。邀请的都是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吟诗作赋,谈论时事,是京城一次大聚会。
萧逸参加过一次,表面上的文人聚会变成了官场交际的舞台,除了彼此交际应酬几乎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对于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萧逸没有一点兴趣。
萧逸瞟了请柬一眼,“我不去。”
慕容婉深知萧逸的性格,轻叹道:“还是去吧。能够参加谈亭会的人,以后都是国家的中坚力量。殿下如果对太子之位还保有雄心的话,必须笼络住这些人,所以谈亭会非去不可。”
萧逸一愣,他知道慕容婉的这番话一定是慕容英嘱咐的。对于什么太子之位,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迷茫,他只想有机会调查母后的死因,争权夺利一点也不适合他。他感到自己就像被牵了线的木偶人,一头攥在父皇手中,一头攥在慕容英手中。
梅无涯的府中有一座很大的园林,取了个“雅客居”的名号。在慕容婉耐心劝导下,萧逸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梅无涯年约四十岁,精心修剪的短须,满脸如沐春风的微笑,儒雅和善。他的身边站在一个青年,英俊挺拔,穿着一身得体的文士服,谦恭有礼。
当听到知客呼喊一声:“德王到。”梅无涯和身边的青年立即急迎几步,梅无涯朝萧逸躬身一礼,“殿下驾到,蓬荜生辉。”
萧逸含笑道:“翰林宠邀,本王不好不来。”
“殿下,下官为你介绍一下。”梅无涯一指身边的青年,“这是小犬梅玉都。”
梅玉都也躬身一礼,“拜见殿下。”
“哦,梅世兄。”萧逸又认真打量了梅玉都一番,觉得此人英华内敛,气质不凡,“怎么从未听翰林提起过令郎?”
“小犬自幼由家母抚养长大,一直在原籍读书,这次进京是来参加会试。”
“这么说令郎是举子了。”萧逸握住梅玉都的手,“梅世兄,他日有暇,不妨前来德王府一叙。”梅玉都始终含笑微低着头。萧逸心中暗笑,这个人怎么如此羞赧。
萧逸大步走进雅客居,背后紧跟着龙卫装束的慕容婉。里面已经热闹非凡,京城里的世家子弟齐聚一堂,他们见到萧逸都驻足行礼,萧逸也微笑着点头。
中央搭建了一个木台,铺着红毡地毯,台上是一排檀木椅,椅前是张小几,放着珍奇水果和茶点。能够登上此台的,皆是参与者中身份极度尊贵之人。萧逸被引导登台,此刻台上还空无一人。
突闻背后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殿下,我来迟了。”萧逸扭头一看,一个矮胖的青年满头大汗地小跑过来,手中抓着一条花花绿绿的汗巾,显得不伦不类。这个人是萧逸进京以来结交的一个好友,名字叫刘经,是大学士刘正堪的嫡孙,也是前年的状元,在朝中担任编修一职。
别看刘经其貌不扬,肥头大耳,为人行事与众不同,但所涉猎的杂学极为丰富,这点与萧逸的爱好契合,两人有点惺惺相惜之意。
萧逸停步笑道:“刘世兄,我刚才四顾环视,没见到你的身影,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刘经喘了一口气,“我料殿下今年必到,自己岂有不来相陪之理。”
“哦,你怎么料到的?”
“山人自有办法。”刘经说着悄悄地用手指相互点了点。萧逸一看恍然大悟,没想到这刘经对算卦之学也有了研究。
萧逸指了指刘经手中花花绿绿的汗巾,半开玩笑地道:“这又是何意?”
刘经干咳了一声,小声道:“本人算定今年必有桃花运,此乃吉物。”两人相顾哈哈一笑,连站在萧逸背后的慕容婉也忍俊不禁。
两人随便找了张相邻的檀木椅坐下,刘经拣了个红色的水蜜桃狠狠地咬了一口,汁水四溢。他舍不得用手中的汗巾擦拭,随手举起衣袖抹了一下。对于刘经这种有辱斯文的做法,萧逸毫不为意。
两人望着园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刘经侧着头道:“殿下,你说这梅翰林每年搞一次谈亭会,究竟有什么目的?”
萧逸淡淡地道:“探讨学问,交流谈心。”
“狗屁!”刘经脱口而出。也许是猛地省悟背后还站着个慕容婉,如此粗俗的语言让一个女子听到不太妥当,捂住嘴向慕容婉做了个道歉的手势,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看他是别有居心。”
“什么居心?”
“我现在还没有看出来,反正不简单。不然以他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能邀请到这么多名门世家子弟?还有他的财力从何而来,这种水蜜桃我想皇宫之中也是极少有,它只产于南边的崖山一带。”刘经将只咬了一口的水蜜桃重新扔回盘子里。
是啊,刘经的话不无道理,萧逸心中默想。现在谈亭会成了京城最大的一次名门贵族的聚会,影响力非凡,连他这种皇族子弟也情不自禁前来,虽说他这次有点被迫,但上一次他不是也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吗?
园门外一阵嘈杂,梅无涯父子俩及众人围着两个人而来。萧逸定睛一看,正中那人玉面朱唇,嘴角微微上翘,竟然是萧震。跟在他旁边之人身材瘦高,年龄不大却蓄着山羊须,故作老成之状。这人萧逸也认识,是左丞于太的二公子于长青,前次殿试夺了榜眼,也进入了翰林院。
萧震和于长青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了木台,刘经兀自翘着二郎腿仰头用手指剔牙,萧逸却站了起来,招呼道:“二皇兄也有暇前来。”
萧震见着萧逸,尽管心里恨得牙根直痒,但这几年在于太的引导下,学习了些韬光养晦,于贞贞也再三告诫他,形势不明朗的时候不要惹是生非。萧震一指身边的于长青,“本王只是陪表兄来见识一下。”
两人恰好在萧逸对面坐下,于长青见刘经傲不为礼的态度,眼里冒出了火。前次殿试,本已选定了他为第一,只因萧天圣裁时,对刘经的国策论赞赏有加,御笔一挥让刘经做了状元。刘经这人恃才傲物,除了和萧逸交往外,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刘经看到于长青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故意大声对萧逸道:“殿下,你说左丞于老大人真不会起名字。他那二公子叫什么长青,寓意本来是永远年轻,可这二公子年不过三十,就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唉,我真替于老大人感到伤心难过。”
“你说什么!”于长青闻言拍案而起,一指刘经。
刘经瞧也不瞧于长青一眼,仍自顾自地道:“我说有的人只一点小聪明,偏要自不量力,讲什么才冠天下。”
当年于长青参加殿试前,曾放出豪言,前人之才为八斗,而他独九斗,状元非他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