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走进了泰和殿内的一间书房,皇宫里的藏书尽收于此,还有不少遗世孤本。萧天没有带一名内侍,他的脚步放的很轻,在这座静谧的房间内,只听见翻书的沙沙声。
一张书桌前,一个少年正端坐着聚精会神地翻阅书籍,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一本半寸厚装订的古籍,一会儿工夫阅读完毕。
萧逸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父皇在他身边驻足,脸上浮着一层关爱的微笑。萧逸赶紧起身,垂首道:“父皇驾到,请恕儿臣疏忽之罪。”
萧天抚摸着萧逸的头,在身旁一张椅子上坐下,招手道:“你也坐下,陪为父聊聊。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泥君臣之礼,就像那平常人家一样,父子俩谈谈心。”
萧逸是个随和崇尚自由的人,本不愿注重这些繁文缛节,重新坐下。
“你来皇宫也好几个月了,一切可还习惯?”
“父亲可愿听实话吗?”
“当然。”
“儿子觉得这皇宫就像那禁锢人的牢笼,在这里对待人和事都必须讲究规矩。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但一个没有自由的地方,即使它再富丽堂皇,也不过是个装饰豪华的牢笼,所以儿子并不习惯。”
“好!为父喜欢听到真话。别说是你,为父也有这种感觉。很多人羡慕皇帝,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霸气,甚至不少人为了当上这个皇帝,不惜六亲不认,手足相残。可是他们忘了一点,皇帝即使拥有天下,常年也走不出这座皇宫,其实他能走的不过是这方寸之地而已。”
“父亲说的是。”
“皇帝有本身的职责和使命,他关乎着天下人的生死。一个好皇帝可以使苍生受雨露之恩,一个坏皇帝也能使生灵涂炭。当年,正是因为前朝皇帝的暴虐,为父才揭竿而起,创建这南幽国。多少人的鲜血,铸就成十年的安居乐业。江山来之不易,为父最大的心愿,这稳定繁荣的景象能一代代传承下去。”
此番话出口,代表着萧天的祈愿,在他内心深处,已经觉得萧逸或许能将这种盛世继承下去。封王之事,是萧天为了平衡朝廷势力所作的妥协,不这样做,不管立谁为太子,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封王之后,他细细思索,萧伟性格懦弱,出身不好,在朝中没有依仗的势力,怎能统率百官。原本萧震深得他喜爱,但萧震过于阴狠,罔顾手足之情,将来杀戮成河,未必是国家之福。萧逸聪慧灵敏,又是皇后嫡子,继承帝位名正言顺,可惜无志于此,更兼善良缺乏心机,这样的人以后恐有倾国之危。萧天权衡再三,毕竟萧逸年龄还小,可以培养他的皇帝权谋,改变他的性格。
萧天打着这个如意算盘,他决定带萧逸去一个地方,一个他曾经许下诺言的地方。在那里,或许能激发萧逸的潜能。
还是“紫琉璃”,还是那辆华贵的马车,驾车的还是尤夫,只不过车厢里多了一个人。
山道上已没有落叶,而残冬的景象更加萧索。石碑上的“埋香冢”历经风雨,仍是旧时模样。萧逸见着这三个字,心中一动,这是何处的香魂?父皇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跟着父皇的脚步,萧逸举目四望,这里真是一片人间乐土,四季如春。萧逸不禁赞叹道:“人间四月天。父亲,这里比御花园还要优美。”
萧天沉默不语,神情凝重而哀伤。石阶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夔龙石上“爱妻慕容佳之墓”七个字令萧逸大吃一惊。慕容佳是他的母亲,小时候舅父常将母亲的轶事说给他听。尽管母亲在他的记忆中,像是遥不可及的一个梦,但舐犊情深,谁会忘记一个孕育你生命的女人。
回到皇城后,萧逸曾祭奠过陵园里的皇后墓,他万万想不到,在这幽僻的山居深处,还有一座母亲的墓。
萧天叹道:“逸儿,你跪下,这才是你母亲真正的埋骨之处。”
萧逸没弄明白,但还是遵命跪了下去。萧天走过去深情地抚摸着墓碑,“佳儿,我带逸儿来看望你了。你瞧瞧,逸儿的眼角眉梢多像你啊!”说着,萧天的眼睛闪烁起泪花。
萧逸抬起头,“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母亲爱洁,我怎能让凡夫俗子的乌烟瘴气亵渎了她。”萧天缓缓地道,“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地方,以清泉山花作伴。逸儿,你记住,不能把这里的一切告诉任何一个人,我不想让其他人来打扰她。”
“听舅父说,母亲的死因迄今仍是一个谜,这是真的吗?”萧逸问道。
“也许吧,我还没找到什么证据。”
“父亲,回宫后我要调查一番,找出母亲的确切死因。”
“你无权无势,怎么去调查?逸儿,你要记住,权势既能造就一切,也能改变一切。你身为皇家子弟,注定不能平淡地度过一生。”
萧天利用母子情感试图改变萧逸的天性,善良是一种美德,但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同样也是足以致命的缺憾。
萧逸不会明白萧天的良苦用心,身为人子,母亲的悬疑他必须去探究,否则无法安心。
回宫之后,萧逸思前想后,下定决心为母亲的死因探究出一个结果。他知道能倚靠的力量只有慕容英,他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重要性。萧逸连夜写了封密信,阐述了他对权势迸发的渴望,太子之位已不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并请求舅父大人对他的全力支持。这封密信被交给一个慕容婉的亲信龙卫,送到了大将军府。
当慕容英读了这封密信,简直喜出望外,他等待这一天太久了。萧逸的改变使他的奋斗目标更加清晰,当初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萧逸对权势根本没有一点兴趣,甚至是排斥。如今萧逸做出了改变,使他慕容英的理想有了实现的价值。
然而他的兴奋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第二日一早,他接到了北疆天和关的告急文书,北邙国太子阿史那亲率二十万大军围住天和关,主将薛明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这个消息太突然,慕容英镇守北疆多年,与北邙国小冲突时有发生,但大举进犯还是首次。慕容英威震神州,北邙国无人敢在老虎嘴上拔须。
神州四国中,东月国传承数代,国力最强,领土最广阔。南幽国建国不久,百废待兴,因有慕容英的存在,其他三国倒也不敢小觑。西凤国最弱小,但近几年在马成骆至夫妻二人的治理下日益崛起。北邙国是异族,加上凶狠好斗,与接壤最多的东月国常有战争。这次调转矛头,进攻南幽国之举令人费解。
天和关是北疆门户,守军却只有区区三万,一旦失守,北邙铁骑一马平川,直接威胁到京城夜水的安危。
果然,慕容英刚接到文书,立即传来了萧天的口谕,请他进宫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