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歌回复了葛道长的话,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他暂时还不想放弃,最起码,他也要与那地狱蛮牛同归于尽,他觉得自己还是有那样的能力的。
因为他对这头蛮牛还是比较了解的。
魑魅审讯,魍魉惩罚,这在地府分工明确。它们是鬼王的执法者,了结人间的罪恶。
对于不规矩,不安心做鬼的鬼,魑魅和魍魉定会让它们后悔,折磨它们到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
魍魉由鬼魂幻化而成,鬼王给它一种特殊的能力,随意驱散和吸收鬼魂,可以把属于自己本体的魂魄散落在四处,处理本体安排的任务,本体需要的时候再吸收回来,无论在哪里,都会很快聚集起来,为魍魉本体提供力量。
这头蛮牛就是这样形成的。
魍魉的本体前身确实就是一头牛,在人世间有过经历。它有着比人类还要敏捷的思维,能够看清和认知世界,只不过,它需要活得跟牛一样,为人类做事,踏踏实实。
它也做到了,甚至为好几个主人家的母牛配过种,子孙无数,经它配种产的牛犊子跟它一样勤勤恳恳,深得人类的喜爱。它也经常舒舒服服地卧倒在田野之间,在蔚蓝的天空下,甩着尾巴驱赶蚊虫,咀嚼着青草,仰头看着白云飘过,观察着美丽的天地,感知着人类的情感,静待家里的小孩子拉它回家。
这样的生活,它觉得很舒服,很恬静——它总是从家里小孩子坐在地埂上默默读书的时候听到这个词语,小孩子总是会露出笑容,又用极其美丽而温柔的眼睛看向它,所以,它记下了这个词语。
可是,有一天,小孩子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它的眼前,它等待了许久,铜铃那么大的眼珠子盯着门口许多年,由一开始的期盼与兴奋到最后的黯淡和无光,它垂下了眼皮,低下了头,慢慢地卧倒。
始终,小孩子再没出现过,它再也没有听到那个词语。
后来,它被人牵着拴到了一条街道旁边的一棵树上,它稳稳地站着,尾巴甩起,旁边的蚊虫起起落落,跟往常的日子是一模一样的。它随意左右顾盼,没有任何意图,就像出口气再吸一口气那么自然。
但是,它看到了街口那里正对着它的地方,有许多它的同类,它甚至看到自己的子孙也在那里,它们并没有像它那么悠闲自在,而是被束缚在车上,捆绑在栅栏里。一片空地上,一头小牛正被拉了过去,一位壮汉抡起一只铁锤,很轻松很熟练地砸向小牛的脑袋。
当时,它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是看到小牛的头部全是血,身体扑倒在地,不再动弹。
那一刻,它的心也被一只巨锤击碎。
就在那一天,它盯着那个地方看了一个时辰,见识了同类各式各样的死法,然后被解剖,身体被瓜分,车里面,栅栏里,被捆绑的同类绝望的眼神和低沉的叫声时不时传到它这边。
它抬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天空,跟之前它在田野里看的天空差不多。它挣脱了缰绳,冲向街口,把牛角插在一位壮汉肥大的肚皮里,把整个人顶起来,抛向空中,接着又去撞击另一位大汉,把牛角从他后背插入,顶起,甩开,刚好之前抛到空中的大汉落下,它一脚踩下去,踩到底,一堆血肉在它的脚边翻滚着。
它愤怒了!
它令好几位大汉失去了生命,变成一堆烂肉,伤了十来个不同体型,不同性别的人类,令他们在自己的眼前痛苦地哀嚎。
然而,它还是被两柄大刀刺破了肚皮,割破了喉咙,瞪着眼珠看着车里面,栅栏里的子孙们愤怒而又无助地送别它离开这绚烂的天地。
它在最后的时刻见到了鬼王,鬼王亲自带它来到了地府,给了它一个名字,赐予它一份力量,成为了惩罚者,地府的惩罚者,惩罚一切!
多年以前,憨歌在入门道法的时候,专门研究了魍魉。
此刻,他想,他还不能输,不能放弃,以他的能力,还有全力一拼的机会,他不想死后继续被这头牛惩罚,他要努力站起来,咬咬牙站起来。
他在鼓励着自己,魍魉的牛蹄出现在他的眼前,黑雾缠绕,却异常巨大,像一座小山一样!轻轻一动,他的身躯便飞了起来,他感到五脏六腑全部扭打在一起,剧痛遍布全身。
魍魉捏碎了憨歌所有的骨头,攥在手中,放在自己眼前,两颗黑洞洞的无形眼球看着他的鲜血从七窍流出,瞅着他因痛苦而极度扭曲变形的脸庞。
魍魉似乎在冷笑。
憨歌似乎和葛道长一样,快要出完最后的那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