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海湖稍作停留,使团便又开始踏上了旅途。这片原始之地,真的很美。天空湛蓝如宝石,地面苍翠,鸟语花香。当然,若无那一团团如乌云般时时来袭的蚊虫,若无那看似坦途实为泥沼的陷阱,若无那纵横高原的豺狼。那么李广或许会真的喜欢上这一段行程。
这里不比后世,已经开发过了。这里除了一群原始部落在放牧之外,就是一片莽荒,站在这块土地上,看着四野一片空阔辽远,只觉得整个人类是如此的渺小,而原始野蛮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广以刀作拄,心中暗叹,怪不得这千百年来,中原华夏民族对这里丝毫不感兴趣。这种险恶之地,要来确实没啥用。汉人喜欢刀耕火种来种田,这里这么大块地方,能耕种的地方又能有多少?
哪怕是河西与西域,也是因为匈奴人强大的军事压力,这才开始了反击。而到了东汉年间,因为凉州羌乱,甚至有高官建议天子和朝廷彻底放弃西域。
可是,这么大块地方,还有更远处的那些地方,自己都想要啊。到时该怎么办?拿什么来说服天子,说服那些公卿官宦们?没有实际的看得见的利益,谁会要这穷山恶水,谁会愿意来这里为官?
胡乱摇了摇头,李广又不禁苦笑起来。想得太远了。还是老老实实寻到月氏人,然后一起联手吓唬吓唬匈奴人,把河套夺到手再说其他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慢慢来,别急躁。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地方大了,也是件好事。最起码,碰上敌人的概率就要小上很多。匈奴人的触角,暂时也还没有延伸到羌人的地盘来。匈奴人也不傻,得罪个月氏也就罢了,再把羌人这群愣子给惹毛了,那就真的是头痛了。
羌武一路行来,尽心尽职。带着汉人们躲避过了许多陷阱与危险。又与遇到的同族人一一交流,问询路途与月氏人的踪迹。
前面的日子一路顺利得李广都有些不敢相信,王恢更是喜不自胜,要是接下来的日子都这样,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天不如人愿。好运气终于到头了。这日,又是炎炎烈日,一众人等,在烈阳下艰难跋涉,只期待快一点赶到下一个宿营点。
阳光猛烈,大地一片白光。远方,沉闷的蹄声隐隐传来。许多人引颈相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视力绝伦的李广,隐约看见了一个黑点,然后那个黑点,又渐渐变成了黑线,最后,变成了一片黑云。当然,黑线变成黑云的时候,大家也都看见了。
不待李广吩咐,众人就下意识的摆出了一个防守的姿态来,把王恢与李广护在最中间。等那些骑士席卷而来,一个羌人就喊道:“不好,是匈奴人来了!”
李广一听,就愣住了。然后挥手道:“准备随时进攻!”
匈奴人可不是这高原上见识少的其他牧民,随李广一起来的汉人虽然换了衣裳,但发式与模样,匈奴人一看便知。这么多的汉儿到了这里,告诉匈奴人说是来旅游观光的,谁会信?
匈奴骑兵在这支队伍跟前停了下来,为首的是匈奴一个当户。这几年,匈奴国势蒸蒸日上,于是老上单于每年都会派出无数使者巡视各部,显耀单于金帐威权的同时,也勒令各部按时上贡交税,别拖欠,也别想着耍花招。
当户奉令到了高原,向高原上的野蛮人宣示匈奴大单于的命令。让他们铭记大单于的威德。这不是一个好差使,当户并不喜欢。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来。羌人们与匈奴人很不一样,在汉人眼中同为野蛮人类的匈奴人,却很看不起羌人。在匈奴人心中,羌人才是野蛮人种。
所以当户来到高原之上后,见到了羌人大部落,便上前宣读单于的命令,传达单于的意志。见到小的部落,则仗着弓劲马壮,以力征之。刚开始,当户只是想着发泄心中暴虐。毕竟以强凌弱、仗势欺人也是很爽的。到后来,当户发现,这里天高地阔,人烟稀少,正是杀人后毁尸灭迹的不二选择。而原本这些看上去很穷的部落,搜刮起来,也还能够寻出不少战利品来。于是当户和麾下的骑士们动心了。
本来想着杀戮一阵,就返回大草原复命的匈奴骑兵们,就这样跟随着匈奴当户,开始在高原之上纵横起来。所过之处,直杀得人头滚滚,尸山血海。而高原上的秃鹫和豺狼却是享福了。一路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尾随着这群凶恶的人就行了。
高原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匈奴人到了这里,没了向导也得抓瞎。这日,当户巡游了数日,没见到一个羌人部落。或许是他的杀戮,引起了羌人们的惊恐。这范围以内的羌人们,纷纷迁移离开。
刚开始,匈奴人并不担心,不见人影,慢慢找就是了。再后来,就有些担心了。他们不缺吃食,但缺水源啊。人不喝忍一忍没事,那坐骑马匹呢?
于是当户便决定,把部队分成数路,向着四方去寻找宿营地。他一路打马往西方来,远远却是看见了这一个向西方缓慢前行的队伍。当户大喜,按捺下屠杀的心思,快马加鞭,带着士卒们飞奔而来。
太久没遇到一个部落了。可不能都杀光了。最起码得把女人和向导留下来。当户如此想道。待到了近前,当户眼尖,却发现这支部落不对劲,怎么都是青壮,而且手里都持有兵刃。
当户打马趋前,想要再看得明白一些,却发现,这支部落里面,人人持械戒备,眼神里杀意阵阵,而里面那群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羌人。
虽然他们也穿着羌人的衣裳,披散着头发,但看面容,看脸色,看气质,实在与羌人不一样。当户心中转着念头,手上却不慢,控制着马匹慢慢停了下来,他站在一个自认为比较安全的位置,居高临下的正想发话,问询这群人的来路。
忽然便只听得一声大喝:“杀!”
当户心头猛的一震,不好,是汉人!再抬眼望去,却只见对面人群中间,一个大汉持弓而立,还未回过神来,胸口猛的就是一凉,然后剧痛传来。他想说话,却发现心如刀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低头一看,一支铁箭已经透胸而过。当户使尽最后的气力,想要把手举起来。眼前却是一黑,人便往地上一栽,就此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