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羌人的烤全羊真的是一绝。香嫩的羊肉被炭火烤得金黄,一滴滴的油脂滴落的同时,愉悦的肉香也随着空气四溢。李广闻到这股香味,口腔中的唾液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加剧分泌了。
李广和武在毡帐中盘腿而坐,没多久两个大肚汉就干完了一只烤全羊,只剩下了一具骨架。李广对羊肉的鲜嫩赞不绝口,但对于羌人的奶茶,就有些敬谢不敏了。
这会的饮料大多数都是各种各样的汤。茶叶还是被当作一种食物或者是药物来用。当然,巴蜀地区的贵人们,已经开始把茶叶当成饮料了。而茶叶也是一种重要的贡品,李广也很难在陇西的市面上买得到。
吃了那么多羊肉,口中干渴,没奈何李广也只能捏着鼻子把羌人的奶茶给灌了下去。喝完了咂咂嘴,你还别说,除了不太好闻,到了口腔里,味道还真不错。
吃饱喝足了,武就问李广的来意。他才不相信李广是特意来探访他。汉人与羌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武还是清楚的。
李广就笑道:“我是来给你们部落送钱的。”
武听了一脸迷茫。啥意思啊这是?李广知道和羌人打交道就得直来直去,不然他们理解不了。于是就道:“我打算开个作坊,以后你部落里的皮毛,我派人来收购。保证按正常价格,比其他商人要高。”
羌人被汉人视为不开化的异族,遭到了各种歧视。哪怕是部落中有汉人商贾们所需要的牲畜、皮毛,也是被各种瞧不起。黑心商人们欺负羌人没文化,不识字也不会算术,把羌人们的商品价值一压再压,无情的剥削着羌人。
羌人们又不是傻子,谁善谁恶,心中总会有个数。只是现在是买方市场,销售渠道一直被汉商们所把持,羌人们想要提价卖,却也是无能为力。现在李广说按正常价来,虽然武不知道这个正常价该是个什么价,但李广既然保证了要比别的商家的价格高。那也足够武欢喜一场的了。
武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全名太长,汉人们懒得记也记不住,所以一来二去,就直接简称他为武了。现在武一脸欣喜,拖着李广走出毡帐,然后武就扑通一声,向着高山跪下了,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李广也听不明白羌语,只好一脸茫然的站在旁边。
武念完了,站起来后,一脸认真的对着李广说:“广!如果真如你所言,你以后就是我们部落最尊贵的朋友!”
羌人们能干嘛?除了牲畜多外,还能拿出什么来?他们一年不知道要卖掉多少牲畜和皮毛,所以别小看了李广的承诺,哪怕是只比其他的商人多一个四铢钱,一年积累下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羌人们就可以用这笔财富,更多的购买他们所缺的物资。
对于经济羌人们不懂,但自己的东西能换来更多的财富,这个道理他们却是懂的。当武召集族人,宣布这个好消息后,羌人们顿时就欢声一片,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李广的目的哪里会这么简单,只是事情得一步一步来做,饭得一口一口来吃。他之前在武的心里留下了好印象。然后再通过购买皮毛牲畜,来进一步固化这种好感,并在羌人们心中竖立起自己言而有信的形象。那么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武一步一步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李广。李广回到城中,立马就去找王延年。收购皮毛这种事,还得和王延年商量。
王延年一听,顿时就瞪着眼睛大摇其头:“大郎,要这皮毛有何用?”在王延年看来,有了诸柘制糖这种大杀器在手,那就应该尽快把这个霜糖给研制出来。现在李广又跑去和羌人谈交易,这简直是得不偿失。
于是王延年就细细的和李广解释起来。原来这动物皮毛,除了一些猎户、军人们需要皮毛用以防寒外。基本上就只有两个用途,一是用来做饰品。二是用来做鼓皮。至于皮裘,虽然出现上千年了,可是贵人们穿的皮裘,那是狐皮、貂皮。羌人们的羊皮、牛皮,除了些穷汉子和游侠儿,贵人们是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现在李广打算大量收购羌人的皮毛,卖给谁去?王延年当然有能力也有渠道干这个活。可是相对于制糖,这点皮毛生意,王延年就自然看不上了。于是王延年坚决反对。
李广安静的听完王延年的长篇大论后,就笑道:“王公,若我能使皮毛异味大减,变得更加清洁干净呢?”
皮毛处理工艺,也就是鞣制技术,华夏先祖们很早就发明了。不然皮毛如何能够变软,如何能够制衣?据传黄帝时期,诸夏先祖们就已经发明了使用碱土来鞣制皮毛的技术。只是这还不够。
因为技术原因,此时的皮毛被处理过后,仍然有着一股浓重的异味,尤其是羊毛。因为羊毛能吸汗、吸湿,它本身又是一种蛋白纤维,超级受各种细菌的青睐。再加之这会的人们,主要是胡人们又不爱干净,身体经常不做清洁。所以这各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就显得穿着羊皮裘的人,身上的异味特别大。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膻腥味。久而久之,这羊皮裘,甚至羊毛等动物毛织成的罽布,也就无人问津了。别说贵族了,一般的地主、士人都觉得这是很低端的东西,对此不屑一顾。也只有那特殊环境下的人们会购买它了。比如要进深山的猎人,比如戍边的军人。
可是,皮毛的优点又确实是不容忽视的。因为动物的毛是卷曲的,能有效的阻挡外部冷空气的侵入和内部热空气的散发。从而达到比较好的保暖性。这一点,是丝、麻等织品远远无法比拟的。这会还没棉花呢。甚至木棉都非常少见,还是南越王赵佗把它当做奇树进贡到长安来的。
所以如果真如李广所说的,能去除皮毛或者是罽布的异味,那么罽布就会分分钟翻身,变废为宝。问题是,李广说的是真的吗?
王延年把眼睛瞪得老圆,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广。他此时头脑已经一片空白了。李广短时间内扔出两个炸弹已经把他给炸晕了。霜糖还在消化中,李广又扔出罽布的改进工艺来。王延年已经不敢想象了。
泰一天帝啊,莫非是我老王之前的苦难经历得太多,于是你老人家发了善心,就把这当代陶朱公给送到我面前了?
陶朱公,是王延年一生奋斗的榜样与目标。是他毕生的信念。他折腾了大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除了足迹踏遍大江南北,长了一肚子见识外。家中赀财十万贯都没有。否则的话,他哪里还需要这么辛苦,早就捐钱给朝廷,然后给自己儿子买个官做了。
现在李广亲口当着他的面说他有能力去除罽布的异味,王延年很清楚,李广没必要骗他也骗不了他。如果说霜糖是一个李广画的饼,成不成还是两可之间的话。那么罽布除味,却是立马就可以看到效果的。很简单,去买几捆皮毛,或者几匹罽布,然后做个吃瓜群众,全程围观李广的操作就行了。到时是真是假,不就明白了吗?
想到这里,王延年浑身都开始颤抖了。他鼻翼不停的抽动,喘着粗气:“大郎,此言可真?”
李广心道,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就算限于时代,我搞不出后世的那种配方,但调配一种比你们鞣制皮毛更先进的消毒消味液体来,又有何难?
李广就让人取了刀笔来,在一块简牍上戳了数行字出来,扔给王延年,道:“王公,你可着人去购买牍上物品,我来亲自调配,然后用皮毛试之。”
王延年紧紧抱住这块简牍,叫道:“不!我亲自去买!”他要见证这个奇迹的发生。兴冲冲的王延年带着两个仆人冲向了市场。李广看着王延年的背影,只能一声苦笑。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冲动?
石灰石、木炭、草木灰、硫磺、醋、酒……很快,王延年就回来了。买了一大堆东西。不过他没有买罽布,而是在西市捡了一大堆没人要的羊毛带了回来。
这堆羊毛,又黑又黄,还打结成了一团。一股浓烈的异味扑鼻而来。王延年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想道,只要你能把这堆羊毛给我处理干净了,我就信你了。
李广看着王延年,笑了。
很快,李广在仆人们的帮助下,调制成了好几种配方。他只是大概记得配方,而且这里的一些物品又有些差异,更加没有精准的称重工具。他也只好多做些准备,然后慢慢来进行实验了。
羊毛被浸在温水中,李广拿着罐子,就把第一份试剂给倒了进去,很快,水面就迅速变色了。肉眼可见的油星和污渍在水面扩散开来。如此再三后,王延年就真的傻眼了。
他看着那闪着动人光泽,蓬松柔软,臭味尽去的羊毛,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成,成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李广身上,然后就是一声怪叫:“大郎,我们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