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既死,其余数人,也被李广三兄弟尽数格杀。地上躺了一地的尸首和伤员,哎哟哀叫声不断,血腥味冲天。
肾上腺素消退之后,李蔡与李宣都小脸煞白,跑到一边去扶住树木哇哇狂吐。毕竟还是少年,杀只鸡,猎个兽,和杀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只有李广,原本他以为自己也会忍受不住。也做好了当众出丑的准备。结果当一切结束之后,他的内心无比宁静淡然。血腥味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罢了。
李广走到一个受了伤的贼人跟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何来,欲何往?”
贼人甚是硬气,一声不吭的装死。李广也没了耐心,一脚就踩在这贼人的伤口上,用力一搓。贼人嘶的一声,伤口处剧痛阵阵传来,脑门上冷汗颗颗滴出,却仍是嘴硬:“杀了我!”
李广大怒,噌的一声,就把刀拨了出来,杀气腾腾:“你以为我不敢?”举刀作势欲剁,却被李蔡远远看见了喊住。
“大兄,先救人,问他作甚!待官府来人,自有人审讯!”
李广稍一犹豫,又望向幸存的几个行人。只见他们也是伤痕累累,好不凄惨。于是便行了过去,却见这几个人中,还有一个妇人与一个童儿,却是毫发无损。这妇人也是一脸雪白,看来是吓得不轻。却是把童儿的眼睛给死死捂住了。见李广行来,便微微欠身一礼,轻声道:“妾氏谢过恩人救命之恩。”
李广点了点头,又看向王延年等人:“尔等可有伤药?”
王延年说有,李广便命他取了来,给躺在地上的几个旅人敷药,能救得一个算一个。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李蔡与李宣走过来后,李广又指挥他俩寻了一处干净地方,把伤者都抬了过去,然后点燃大火,一边烧水,一边让伤者取暖。失血的人,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全身发冷,此时虽然是夏天,但这山谷之中,仍然是凉风习习。不点篝火,这些伤者被山风一吹,就算救得回来,回去只怕也是要大病一场。现在没有药物进补,让他们喝点热水也是好的。在后世,热水也是一种万能良药了。感冒了、着凉了、劳累了,甚至女孩子来月事了,都会有人说多喝热水……
忙完这一切,李广见王延年精神尚好,便问他:“这贼人怎么就盯上你们了?”他还是很好奇,看上去,这群贼人与这群旅人,没必要啊。王延年这些人,身上带的财货又不多,又没有商队。实在是不划算。李广觉得自己要是当了盗贼,除非那种大商队,这才能够让自己心动。否则,逮这些杂鱼有什么用,又没油水,还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太得不偿失了。
王延年一脸苦笑,看了那女子一眼,然后低声道:“回恩公话,我们一行人行至此地,本也无事。忽然那伙贼人就从林中杀出,又不求财货。亦不是寻仇。以小人估计,只怕是因那妇人而起了。”
李广一想也是。不寻仇,不求财,难道还是变态杀人狂不成。可变态是小概率事件,怎么可能一伙十几人全是变态。那么,也只有二种可能了,一是图色;二是贼人们与这妇人有仇?
于是李广又步行至那妇人跟前。站住了。秦汉的女性,压根就没有不能抛头露面之说。她们在社会参与度方面,是非常高的。普通妇人种田养蚕织布带娃管家;贵妇人管的更多,做生意,远交游……太祖高皇帝甚至给几个女性封了侯。所以李广对妇人在外面独自行走,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眼光略略在这妇人脸上扫过。荆钗布裙,容貌不过是中等。并不是那种让人见了我见犹怜的绝色之资。李广心道,那就只能是寻仇了,莫非这妇人还有个不得了的身份不成?
心中转着念头,李广正欲问时。忽然就听得山道那头,一阵呼喝叱喊之声传来。他心中讶异,抬首望去。却只见那头,便涌现出了一群人来。为首一个,骑着匹马,身后跟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兵丁。手持刀盾、长矛,甚至还有弓箭手。
那为首骑马的,也发现了李广等人和地上的尸首,便高声喊道:“吾乃平襄县山南亭长是也,贼人何在?”
再近一些,看到李广和他们身后的马匹,目光一凝,便翻身下马,步行而来。他目光稍微一扫,便知此地发生了何事,心中不禁大惊。那伙贼人何其强悍,一群亡命之徒,连雀山亭长都遇害了。想不到竟然栽在这里?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身背弓箭,腰系长刀的少年,不能轻视。于是便抱拳问道:“不知小郎君是?”
李广便笑了笑,把藏在腰间的“身份证”给拿了出来,又唤过李蔡、李宣,让他们取出验传来。一并递给这亭长,道:“我乃成纪县令之子李广,这是我从弟李蔡、李宣,此番从成纪来,欲往狄道探亲。不意行至此处,见一伙贼人行凶,于是便与之相斗。或杀或擒,贼人无一漏网,全在此处了。”
能当上一地亭长的,在乡县,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说他有多厉害的本事,这交游广阔,消息灵通,那是一定的。看了看验传,又听李广自承身份,山南亭长心中猛的就想起来,这眼前的三个少年,不就是陇西李氏的子弟?
他心中一惊,暗道幸好见机得早,没立刻来抢功。不然这事闹将起来,够自己喝一壶的。除非自己在这里杀人灭口还差不多。想到杀人灭口,亭长又看了看地上倒了一片的尸首,和尸首上那刺目的箭矢。便没由来的觉得口干舌燥,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心道,那陇西李氏,世代善射,果然名不虚传。看这三个少年,还是个半大孩子,这杀起人来,何其心狠手辣。还是不要招惹了。
从秦末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是才几十年时光。几十年的时间,很长也很短。一些老人还没有逝去,他们所经历的故事,也口口相传,流传了下来。陇西李家的威望,不是他家有多少田地多少钱财。而是李氏子弟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天下人或许已经忘了始皇帝,忘了白起、王翦、李信。但关中人可没忘。这是关中人自己的历史,也是关中人的骄傲。
所以听到李广、李蔡、李宣是陇西李氏的子弟后,山南亭长那点儿小心思,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转而升起的,却是对李广三兄弟的佩服。尤其是在问过王延年等生还者后,得知是李广三兄弟以一己之力,全灭这伙贼寇后,那敬佩之色,就真正的由内而外散发了出来。
关中人向来佩服好汉。对那些在战场上能够斩首夺旗,替自己和家人挣来爵位、田地的好汉子,更是敬重。现在天下看着太平无事多年,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仗打呢。老百姓或许觉得河清海晏,天下无事。但作为一个亭长,他可是知道,这关外,匈奴人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而南方,听说当年去那里的老秦子弟们,现在自立一国。这汉家天子能忍?
李家子迟早是要上战场的。以李广兄弟三人的本事,上了战场,便是他们大显身手之时。到时候,还怕没有他们立功的机会。山南亭长认真看了看李广、李蔡和李宣,心中感慨道,这李家,又要出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喽。
山南亭长在勘察现场之后,就命令兵丁们,把尸首和受伤的,一道带回县中,交给县尉处理。又请李广三人和诸多旅人与他们一道同行,要去县中做笔录。
平襄县的兵丁们,火急火急的跑来,结果却什么都没捞到。心中火气自然是十足,却又不敢对李广兄弟无礼。生怕惹恼了这三个凶人。于是受伤的贼寇们就受罪了。没人拿他们当人看。一路上受尽欺凌。
山南亭长与李广兄弟并骑而行。向李广介绍着这起恶性事件:“某在亭中巡视,忽有雀山亭卒奔来告我,言有贼寇杀亭长以下数人,夺路而逃。某闻之,便遣人告县尉及乡游徼,调集了这附近亭中兵丁,匆匆顺着贼人踪迹衔尾追来,不料却被郎君料理得干净了。”
李广听了一阵,这才明白,这伙人不知道是通缉犯还是逃人,反正就是身份不明的那种人。在经过雀山亭时,被亭长发现有些不对,依例上前检查时,这伙人就突然拨刀相向,杀了措手不及的亭长以及数位亭卒,忽然扬长而去。却不料还有亭卒藏在暗处未曾现身,在他们走后,这才仓皇奔向山南亭求救。
至于这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要在杀了雀山亭长之后,又在这山谷暴起犯案,那就只有到了平襄县,经过审理之后,才清楚原因了。
李蔡和李宣这会听了一路,渐渐的却是回过神来,李蔡便悄悄对李广道:“大兄,我们发财了!”
李广看着李蔡和李宣的一脸激动,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