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已经到了正屋门口,站在窗外面的几个丫鬟便对着她福了福身子,一个人转身打帘,冲着里面的人说:“西府四姑娘来了。”
丫鬟刚喊完,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屋子里瞬间噤了声,甚至还能听到一个娇嗔的声音在抱怨:“她怎么来了,不是被梦魇住了吗,永远魇住才好。”这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进了正屋,刚才声音的主人正憋着嘴,看着她,是她的三姐谢格心。
格物就当刚才没听见格心的抱怨,忽略了她的表情,朝着正屋中间红木雕花镶山水纹大理石矮塌上的老太太福了福身,柔柔的说道:“祖母,格物给您请安了。”说完之后便抬起眼看着倚着大靠枕的李氏。李氏今年应该五十几岁,头发花白,戴着一个墨绿色镶祖母绿的扶额,正一脸慈祥的看着她,朝着她伸手,示意格物坐到矮塌上。格物没有因为自己让一屋子的人神情尴尬而手脚畏缩,反而不卑不亢的坐到老太太的身边,柔柔的像撒娇一样,喊了一声“祖母”。
李氏先是一愣,而后一把将格物拉进怀里,轻轻的拍着格物的肩膀,道:“好了就好,那天你那府的婆子来回话说是你被梦魇住了,你婶娘都慌了,赶快来回我,又拆人去庙里祈福,又给你请大夫,现在总算是好了”,听到这里,格物站起身,对着矮塌旁边坐着的二婶娘杜氏福了福身,道:“让婶娘受累了。”杜氏看着对自己行礼的格物不经意的撇撇嘴,随即满脸堆笑,满头的钗花也因为她的情绪而轻微发出响声,拉着格物的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事差人过来找我就行,庶务上要是有不明白的也来找婶娘”,就在这个“婶娘”在还未出口时,李老太太咳了一声,杜氏随即住口,格物又乖乖的坐回矮塌。
不一会的功夫,她的二堂姐和三堂姐又开始讨论起来了彼此的钗花、妆容,李氏和杜氏也是满脸慈祥的看着她们,看着慢慢开始“回温”的室内,格物的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东府和西府因为血缘和种种原因面合心不合,也知道姐妹们因为她是所谓的“商家女”,不耻与她玩耍,祖母和两位伯父伯母就更不用说了。所谓“有眼光”的祖母和大伯父因为她亲祖母“潘氏”被抬为平妻对父亲和自己怀恨在心,她的二伯父、二伯母则因为父亲带走了祖母和母亲的陪嫁对他们西府横竖不顺眼,可她就是不明白,既然这样,他们为何还算计了她嫁给了他们心中的骄傲、口中的明珠“萧表哥”,在梦中前生没看清,这一世,她要找到背后的原因。
刚想到这里,一个身着胭脂红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未看清是谁,便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谢格物,你这是怎么了,不会还没好吧?”听到声音,格物抬起头,便见她三堂姐谢格心已到眼前,她和前世相同,穿衣和性子一样张扬,胭脂红的缠枝宝相花褙子,梳着最时兴的“崇高髻”,戴着珠花和鲜花相见的珠冠,让人看花眼,也忽略了繁花下那张脸。
她二堂姐和三堂姐不难看,都随了婶娘杜氏,颧骨比较高,鸭蛋脸,眼角微扬。她记得前生她的闺蜜胡圆评价二人长相和性格的话:“初见会觉得清淡寡静,但看清衣着打扮后,觉得比她更像商家女,刻薄相。”她抿嘴一笑。看着少女便问:“三姐姐,我好了,你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看着格物微微一笑,谢格心不知道怎的,心里有一些愠怒,随即没有好气的问:“你头上的簪子,我怎么没在祁门城见过,是从哪里买的?”。看着指着自己簪子的少女和暗示性的语言,格物正了正身子,淡淡的说:“是父亲去福建谈生意时给我带回来的。”说完这句,便再也没开口。没有听见那一句该来的“那就送给三姐姐吧”,谢格心有点发怔,随即还是不依不饶的说:“三叔去福建一趟,不会只带回这一支钗子吧。我看这花样有点像西贝货,妹妹不会想自己藏着自己美吧,要是有的话,可能送与我和二姐姐。”
听到这句时,格物心里有点想笑,这是明目张胆的问她要东西啊,她这梦里前生还真是轻贱自己,人家要什么自己给什么,她们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全怪她们,也得怪自己,给惯出毛病了。
格物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三姐姐,不是格物小气,是因为这只簪子父亲只给了我一支,实在没有多余的了。”听了格物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样子,回绝了自己,谢格非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看着格物说:“到底是商家女,重利!自家姐妹都这般小气!”听了格非的话后,格物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李氏,气的格非刚想着再说几句时,被李氏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氏微笑的看着格物说:“胡说什么!你妹妹岂是小气之人!你三叔就带回一支,你妹妹便没再给你的理由。你既是姐姐,也要让着妹妹,不要说个什么事情就吹胡子瞪眼!”这话听着像是在说谢格非,可话里话外全都是暗讽格物是商家女,重利且小气。
听到这,格物微微一笑,对着李氏说,:“祖母,时间也不早了,爹爹那边刚回来,还等着格物吃午饭,格物便告退了。”
“本来是要留你饭的,你大病刚好,你父亲又专门赶了回来,祖母便不留你了,改天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菜,留你饭。”
“谢祖母,那我就告退了”,又是轻轻福了福身子,格物便转身离开,丝毫不在意因赌气背着她坐的谢格心,和死盯着她簪子的二婶娘潘氏。帘子刚打开,她还没迈出们,便听见谢格心满含委屈的声音:“祖母、母亲,格心想要那只簪子,看上去没那么名贵,可在祁门城甚至扬州城,也没见着有那种花样。”话后,李老夫人一声叹气,就听见杜氏安慰谢格飞:“什么了不起的玩意,横竖就是一只簪子,赶明儿娘去城里多宝阁给你买一只镶宝石碧玺花簪,”李氏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明丽的声音:“娘,就是你这样才把心儿给宠坏了,她才看上什么便开口要什么,这是在自己家,出了门岂不让人笑话,好像我们谢家就缺那个簪子。”听了自己女儿的话,杜氏气的刚想教训几句,便听李氏沉沉的道:“非儿说的对!我们是书香世家,怎么能一心净想那黄白之物,那和贱商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格物不自觉的一笑,看不起黄白之物,你们为何在父亲将祖母和母亲的嫁妆抬走时,牙都要咬碎了,还恬不知耻的要和父亲一起做生意,赚了都是你们的,赔了都是我西府的,呵呵这群人,还真是心口不一、不要脸。
不过她那个二姐,还真是让她刮目相看。前世梦里,谢格非是她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在谢格心欺负自己的时候她总是帮助自己。甚至在猜出她对表哥的好感时,还隐约的透露出意思想要帮她。是她瞎了眼迷了心,没看出谢格心同样倾心于萧璟翎。说是帮自己,却明知她性格怯懦,还拉着自己到萧璟翎面前“献丑”,只为表现出她的“落落大方”,枉她信她,自家的铺子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她一份。直到她前世出嫁,她都没有看出她的蛇蝎心肠。记得那时她在萧府已经被囚禁了,她随她夫君进京,姑母网开一面,让他们见了一面,她当时是怎么说自己的,“猪油蒙了心,就你也配萧家表哥,如果不是镇国公府需要一笔银子周转,你怎么会被抬进萧府,和你配的也只有萧府的这个下人院子了”,至今,她还记得她那鄙视的眼神和嫌弃的神色,这一世,她要离这些蛇蝎心肠的人远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