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闺房正屋的厅堂,桌上已经摆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果然是温热的,该是张嬷嬷嘱咐了小厨房,她大病初愈,不能给她吃井水镇的羹汤。如果换做之前,她性子虽说唯唯诺诺,但在吃喝享乐方面还是有些执拗和任性的,夏天必须要井水镇的羹汤,但想着在萧府张嬷嬷的维护和竹语的遭遇,这份关心她领了,也记住了。
愣神喝着银耳羹,屋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竹语。她放下碗,便看见竹语已经打了竹帘进来。朝着她俯身请安,便道:“小姐,李管家回话,老爷昨儿个听到小姐生病的消息,便已经收拾行李从太虚观往回赶,据派回来传话的人说,晚饭时分便可回府,还说要陪小姐用晚膳呢。李管家还说,既然老爷和小姐一起用膳,便让府里厨房准备餐食,问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再者,小姐的二乳兄张璋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说罢,便垂手站到了格物的身边。格物柔声说:“让厨房添一道桂鱼羹吧,我记得父亲向来都喜欢的”,又是一顿,继续说道:“你随我去前厅吧”,说罢起身往外走。
来到前厅前的花坛时,便见一个二十多岁,样貌刚毅,神似张嬷嬷的男子站在厅门外。听到脚步声,他头和眉眼都是一低,朝外面进来的人垂手而立,看着格物和丫鬟进了前厅后把身体转向了前厅的竹帘,一样低头垂手而立。
前世或者梦里,格物并没有关注张嬷嬷的两个儿子,他们是她的乳兄,隐约记得跟着她嫁到了萧家,管理她的嫁妆铺子。后来她被软禁,在万贯家产被夺、父亲惨死的情况下,他们没有放弃他,变卖家产、花钱打点萧家看管她的那些婆子丫鬟,尽可能的给她送吃食。她知道,他们把她当主子看,也将她看做妹妹。就单看今天的张璋,她便知道张嬷嬷的家教是好的,乳兄们很重规矩。
想到这,她轻声对竹语说:“你把我乳兄喊进来,同时,在门外看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竹语轻声喊是,便出去了。不一会身着灰色细布襴衫的男子进来了,走到前厅不到中间的位置便不再往前,刚想行礼,便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拦住了。
“二乳兄,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些虚礼了,你、还有**兄和别人自是不一样。”听了格物的话,张璋行礼的动作一顿,便停止了,继续垂目而立,声音低低的问道:“小姐找小的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差遣。”
“确实有事要麻烦二乳兄做,二乳兄先坐吧,不要推辞,再推辞便生分了。”
听了格物的话,张璋顿了一下,想着母亲近来和他们兄弟二人说,小姐生了场病,性子便转了,看来是没错了。之前小姐压根不会召见他们,即使差他们办事,也都是找母亲和他们说,想到这他便迅速抬头看了格物一眼。
想到夫人和老爷对他们一家的抬举,销奴籍,让他们管理夫人的嫁妆铺子,他就觉得他们一家跟对了人。夫人去的早,老爷什么事情也都不瞒母亲,甚至透露出让他们以后随小姐出嫁,帮小姐管理嫁妆,做独当一面的掌柜的意思,这便就是没把他们当奴才看,谁家的奴才能有这种体面。现在小姐亲自有事找他做,情理他都义不容辞。
想到这里,张璋也不推辞坐在了靠门最近的凳子上。
“璋乳兄,你是张嬷嬷的儿子,家里的事情父亲和我也不瞒你们的。你也知道东府和在咱们府里的关系。”说到这里,她看了一下张璋,便又继续说:“刚分家出来的时候,从东府里带出了不少小厮、丫鬟和婆子,要说都是铁板一块,不用说我不信,你们肯定在下面也会有议论,各人心里也都有计较。”
听到这里,张璋忙起身,道:“不敢”。
格物见他如此,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说:“我想让二乳兄帮我暗中排查咱们府里下人的底细,你只管排查,最后将所有人的底细列个单子给我,至于哪些是东府安插的人不必理会,标注出来即可,切勿打草惊蛇。”
听了格物的话,张璋站起来,忙应了一声“是”,面上虽有惶恐之色,但他心里是高兴的,小姐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便是信任他。
没等他再说什么,格物又说:“一会你去找竹语支五十两银子,算是你打点上下关系的经费”,然后一顿,又吩咐:“再去找伢婆买一些机灵的丫鬟小厮,好好训练一番,东府往咱们府插人,咱们来而不往非礼也,再说咱们府里清理之后也要补充人的。”
听到这里,张璋内心一惊,东府和府里的事情从根上就是不平等关系,下人在私底下也有一些讨论,这些年东府做的事情,大家看在眼里,可是老爷都没有说什么,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他是不是要和母亲说一下,让母亲和老爷知会一声或者向小姐打听一下。他不是做不到小姐交代的事情,是怕小姐做的事万一被人发现,传出去个“顶撞祖母和长辈”的名声。
刚打定主意,便又听少女说:“二乳兄,今天我让你做的事情就先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好,不必和张嬷嬷说,说出来只会让她担心。张嬷嬷问起来你便说替我做事,她不会说什么的,李管家那边我也会吩咐下去,暂时不派你做事。”
张璋听到这里,额头不觉渗出了薄汗,小姐才多大,居然已经洞察了他内心所想,既然这样,他决定也不再说什么,应了一声“是”后,便询问是否还有事,见格物摇头,他就打帘退下了。
门外的竹语见张璋出来,便抬脚进去,见主子低头沉思,也没说什么,只是倒了杯茶放到格物右手边,悄悄的退到了一边。
这时的格物内心有点小激动,这还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参与到庶务里面去。之前父亲曾经说让她管理府里的内务,她怕事麻烦回绝了父亲。她还记得父亲一脸担忧,她知道那是担心她以后出嫁被欺负,当时她一心觉得有父亲在,谁会欺负她,谁想到最后因为自己的不思进取害的家破人亡。。
想起父亲,她又是一阵心悸。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小丫鬟的回禀声:“竹语姐姐,李管家差人回禀小姐,老爷已经回了檀干院。老爷说沐浴休整一下便来看小姐。”
听见这句话,格物“嚯”的站了起来,眼睛里瞬间被一层湿润的氤氲模糊,手中紧攥的帕子显示出她内心的紧张和狂喜。梦中自己嫁到萧府之后就被有心人刻意将她父亲切断联系,送出去的信也都被拦截,父亲万般无奈之下才能散尽家财想要救她,谁知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父亲!不孝的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