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芙蓉园的正厅,一地的陶瓷碎片,杜氏一脸铁青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人,手里紧攥着罗帕,咬着牙道:“人呢,人怎么会没有了?!”
跪在地上的是她陪嫁庄子上的庄头,何二被抓后,杜氏就将她的远方亲戚,德恒当的杜掌柜一家转移到了陪嫁庄子上,这个庄子离着祁门还有个四、五十里地,她觉得应该是安全的。可今天庄子上的庄头匆匆进府说要见她,她眼皮子狂跳,果真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那么大家子几口人,居然在庄子上平白无故消失了。
“回夫人的话,杜掌柜一家来了庄子上,咱们就找了个小院把他们给安置了,也派了两个人给他们使唤,外面还有两个把门的,可是今天一早,把门的就来说,人不见了。小的赶忙去查看,衣裳行礼甚至银子都在,可人就是不见了,又询问了伺候的两个,也说没有,小的这才慌了,想着得赶紧回您。”说完,庄头赶忙把头低下,生怕杜氏再扔个茶盏、花瓶之类的。
“你现在立马回去,在庄子上找,再派人从庄子外围找,必须把人给我找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夫人,小的立马回去派人找!”那庄头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说完冲着门就要跑出去。
杜氏大喝一声:“慢着!你这么慌乱干什么!记住!这件事情要守口如瓶,除了我谁也不能说!就是回庄子上找人也给我私下寻找!”杜氏只觉得被这群蠢货给气的头疼,胸口始终憋着一口气。
那人不小心抬头看了眼像是要杀人的杜氏,忙又跪下来,道:“是,太太。”然后站起来疾步走了出去。
看着一只手撑着额头的杜氏,奶妈李嬷嬷说:“小姐先别慌,我看这事不一定就是西府做的。”
“哦,怎么说?”杜氏赶忙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奶妈。
“咱们派去西府打探消息的人回禀西府最近来了个什么客人,是那边老爷的至交,涌金楼天天的鸡鸭鱼肉的往里送,哪还有功夫管这事。还有,三小姐,听说还去了梓路寺赏花呢。”李嬷嬷一边看着杜氏一边又说“怕是那杜掌柜听说何二被抓了,又见咱们把他们转移到庄子上,一时慌了神,怕吃官司,就跑了。”
听了这话,杜氏捏紧拳头,使劲儿的砸向旁边的紫檀木小茶几,“废物!都是一堆经不起事的废物!”
良久,她抬起头,对李嬷嬷说:“不管怎么样,这个事情得瞒着老爷。这几天已经便宜了燕柳阁那个小贱蹄子,如果让老爷知道杜掌柜一家跑了,又得同我闹!”李嬷嬷忙低下头应是。
话说这次杜氏真的是冤枉了谢家二爷,他这几天也没怎么在燕柳阁,而是趁着他母亲午睡的功夫溜进了敬晖园。现下正和他母亲面前的第一大丫鬟心澈在园子一处隐蔽的地方拉扯着。心澈时不时用帕子捂着嘴笑,眼睛却看着谢二爷,谢二爷被这一看,身子已是酥了一半,便佯装要去嗅那帕子,趁着靠近的功夫,揽上了美人腰。
心澈挣扎了一番,挑着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说:“二爷可离着奴婢远点,不用说二夫人,就是被梧桐苑的李姨娘看见了,也得把奴婢生吞活剥了。”
谢卓然听后,不屑的笑了笑,道:“她们算什么!要说妙人儿,非你莫属,要知道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能把我娘伺候的服服帖帖的人除了陪她出嫁的张嬷嬷,就是你,要我说啊,你就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说话间便往少女的胸前望去,已经伸手想要去抓眼前儿的人,极其暧昧的说“不然给我看看你那颗心长什么样子。”
对面的姑娘饶是再怎么轻挑,听了这句话脸也红了,刚想回一嘴,便听见外面有小丫鬟急促的脚步声和询问声“可是看见心澈姐姐了?老夫人醒了,正找她呢。”听了这话,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出去,身影快要消失在谢卓然视线中时,又是回眸一笑。
没得手的谢卓然心里痒痒的紧,剁了一下脚,便往前院书房里去了。刚进园门,就看见他的常随明路在书房的门口徘徊。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听到主子的声音,明路赶忙回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谢卓然。
“这是黟县三老太爷派人送来的,说是急事,送信的人现下还在门房,我让他们茶水供着呢。”
“哦,黟县的三老太爷?”谢卓然有些纳闷,三叔可是自父亲去世后就和他们东府疏远了,除了每年清明或是祭祖,轻易不会上门,这次怎么会主动派人送信?一边疑问着一边从信封里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明路看着自家老爷,只见老爷看着那封信脸色越来越难看,刚想上前问一声,要不要去书房里看,就听到谢卓然一声怒喝“蠢妇!”他识趣的退了一步。
谢卓然拿着信没有进书房,而是又转身出去,急冲冲的往芙蓉园方向走去,会看脸色的小丫鬟早就跑着去正厅给杜氏报信儿了。
正厅里,丫鬟们刚把砸碎的茶盏和花瓶清扫干净,忙着布置新的。杜氏看见她们来回在自己眼前晃,烦得要死,便去了里屋的软塌上躺着,让李嬷嬷帮她按头,还没消停一会,便有小丫鬟来报,说是二爷气冲冲的往芙蓉园这边来。她忙起来,整了整衣服,去正厅等着。
谢卓然还没到的时候,杜氏心里就在打鼓,杜掌柜一家消失的事不可能这么快被谢卓然知道,可是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啊!
谢二爷大步迈进了芙蓉园,丫鬟婆子们都自觉的避开了,随着他冲进正厅,那些打扫的人哪个看不出他现在火大,都行了礼走了出去。看见杜氏在那站着,谢卓然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小茶几上有个茶盏,拿起来便砸到了地上,随即一声喝道“蠢妇!”
杜氏一惊,看着谢卓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见她一副蠢愣的样子,谢卓然愤怒到了极点,又看了一眼李嬷嬷,阴沉着脸,说:“李嬷嬷,你出去,我有事和夫人说。”
李嬷嬷看了一眼谢卓然,又看了一眼受了惊吓的杜氏,脚动了动,略有迟疑,接着,又听见一声“砰”瓷器落地的脆响,紧接着一声咆哮“出去!”李嬷嬷再也不敢迟疑,赶忙出去,将门关严实了,在外守着。
杜氏这会子真愣了,这到底为什么啊,难道是她给梧桐苑那狐狸精下药的事被抖出来了?
“你做的好事!”谢卓然真的是对面前这妇人无话可说了,将三房老太爷的信扔在了杜氏脸上。
杜氏伸手去接,没接到,看着那两张纸掉到了地上,只得去捡。拿起信纸,她看了起来,越看越心虚,不觉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谢二爷看着她还在问“怎么会这样”,便怒极反笑,“你问我怎么会这样,我还想问你!你说将那杜掌柜一家都安排在了城郊偏僻的庄子上,怎么会被胡县令找到?!你说控制了何二,那何二的父母又怎么会被请去县衙?你做的蠢事!母亲说得对!你没本事算计人就不要丢人现眼!”
此时的杜氏已经脸色苍白,她看到了些什么?!三太爷,也就是谢家的族长说要开祠堂将此事说个明白,如果东府不给西府一个交代,不给谢格物一个交代,西府会将此事交给官府,而官府那边已经是人赃并获!
她心里乱极了,她是知道李氏和谢卓然性格的,还有那个在京城做官的谢屹然以及处处都要压她一头的大嫂王氏,都是些薄情寡义的人,出了这事只会将她扫地出门。想到这儿,她打了一个寒颤,看向谢卓然,现下也不管什么贤良淑惠、大方得体了,忙冲到谢卓然面前,哭着道:“二郎,二郎,现在可怎样才好啊?!”
谢卓然是真怒了,一是因为被他从小厌恶的谢陶然摆了一道,二是因为连三房那个破落户老太爷都敢来质问他,又看到现在哭哭啼啼的杜氏,他猛地站起来一脚就踹到了杜氏的肚子上,“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
杜氏被踹了一脚,立马摔倒在地,捂着小肚子痛苦的干嚎着。这时,门被从外面打开,谢卓然刚想怒喝,却看来人是心澈。心澈面色如水,看了看谢二爷又看了看地上的李氏,道:“老太太让我来找二爷和二太太去敬晖园说话。”
像得了令一样的李嬷嬷赶忙跟着进来,看到在地上倒着的杜氏,忙要将她扶起来,试了一次,杜氏竟然没起来,只是痛苦的呻吟:“嬷嬷,我肚子疼。”李嬷嬷是有些心疼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她从小奶大的孩子,这富贵人家,哪家的小姐没点看家的本事呢。便小声说:“您用点力,老奴搀您起来。”说着,两条胳膊使了使劲,却还是没将杜氏扶起来。
那边谢卓然看着“演戏”的奴仆二人,早就不耐烦了,骂骂咧咧了几句,就跨了正厅,心澈看了一眼杜氏,眼中不知什么情绪,轻叹一口气,跟着谢二爷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没人了,李嬷嬷喊了杜氏的大丫鬟翠桃进来,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将夫人搀扶起来。翠桃会意,蹲了下去,刚想去扶杜氏,却不动了,眼睛盯着地上的石砖发愣。李嬷嬷有些气恼,刚准备喊,却看到翠桃惊慌的看着自己,指着石砖,颤颤巍巍的说:“嬷嬷,地上有血,夫人流血了!”
李嬷嬷先是一怔,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掀了一下杜氏的襦裙,赫然有一摊血迹,她疯了一样站起来,对着园子里的人喊:“快,快去找大夫!太太可能小产了!”听到这句,走到园门的谢卓然脚步停了,转身看着满园子跑动的丫鬟和惊慌失措的李嬷嬷,先是往回走了几步,后又停住了,毅然决然的走出了芙蓉园。
跟在后面的心澈严重隐晦不明,只是跟着他往李老太太屋走去。听着李嬷嬷那句“夫人可能小产了!”躺在地上的杜氏摸了摸还有些疼的小腹,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