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梦魇醒了之后,格物就开始享受赖床的乐趣,今儿一早因为胡圆要来,竹染已经进来喊了她三次,她还是未起,不是没醒,就是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丫鬟、婆子们忙碌的脚步声,觉得很踏实不想起。
“小姐,怎么还不起?您也是知道胡小姐是个急性儿,一准儿用完早膳就赶着过来找您,你还赖着床不起,等胡小姐来找您的时候,不得笑话您。”竹语、竹染喊了几遍见她还未起,就只能搬来张嬷嬷。
听着张嬷嬷宠溺和无奈的语气,格物突然玩笑般板着脸,道:“知道了,知道了,嬷嬷,你要少叨叨我几遍,皱纹一定比现在少。”
听了谢格物撒娇般的抱怨,张嬷嬷一怔,小姐这是在向她撒娇吗,小姐已经好久没向她撒娇了,她只当小姐年龄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愿意和她这个奴婢多亲近,今天看来,小姐还是小姐。
谢格物看到怔神的张嬷嬷,又想到她在国公府是怎么保护自己时,便拉了拉张嬷嬷的手,道:“嬷嬷,您给我挽个双蕊髻吧,将我打扮的漂亮些,可不能被圆姐姐比下去。”
见到格物的撒娇小女儿态,张嬷嬷连声应好。张格物今天里面穿了一件月白蜀锦短袄,配了一条鹅黄的纱罗襦裙,仔细注意的话,还可以看到绣在裙边的迎春花,外罩了有牡丹芙蓉纹的海棠色褙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喜庆。
张嬷嬷看着打扮好的格物十分高兴,一边指使竹染给她系玉环绶,一边对格物说:“小姐以后就这样穿,女儿家,不在闺阁的时候穿的漂漂亮亮,还要等什么时候。”
格物则任由竹染、竹语给她整衣服,对这张嬷嬷说:“若不是今天赏花,我断然不会穿这么艳的衣服,嬷嬷还是饶了我吧。”张嬷嬷对她这次的配合极为满意,这是点头不语。
穿好用膳的时候,格物已经饿得两眼昏花,竟比平时多用了半碗百味羹。吃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道:“莲心,我记得前几日父亲给了我两只一模一样的满池娇荷叶簪,一只拿出来找个匣子装了,我要送给圆姐姐,另一只,就今天戴吧。”
“是,小姐。”
用完饭,去了前厅,只见多了许多高矮不一的花架,上面是一盆盆盛开的牡丹,美不胜收。
“小姐,老爷那几盆名贵的牡丹花只能去花房那边赏了,老爷宝贝的不得了,我们也怕给伤着了。”
“好,嬷嬷有心了,我看点心和中午饭都摆在前厅吧。”
正当她在看午膳菜单子的时候,竹染进来回话,说胡圆已经进了谢府。
格物莞尔一笑,圆圆姐还是和之前一样,急性子。她免不得出门相迎,还未走到垂花门,就见一个穿着荷叶绿宝相缠枝纹缂金丝褙子、白色襦裙的少女含笑出现在她眼前。是圆姐姐,她最好的朋友,因着梦中父亲有意将她许给圆姐姐的嫡亲兄长,她便有意疏远了她,还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但胡圆从未往心里去,后来嫁到京城的时候,知道她过得不好,还去看她,她却已经羞愧的没有脸见人。
“你这痴儿,怎么呆在那里不动了。可是见我今天穿的太美,被迷住了不是?”如同银铃般的声音洒进了她的耳畔。
是了,还是那个“顽猴”一般的胡圆。
“是是是,姐姐,你今天最美了,刚才可不是站在那被你倾国倾城的美把我给镇住了”格物挽着胡圆的胳膊一边打量一边“严肃”的回答少女的话。
胡圆和格物不同,长了一张娃娃脸,皮肤白皙透红,还有些婴儿肥,杏眼柳眉樱桃口,不笑也似笑,是个小甜姐儿。她同格物年龄一样,生辰比格物大了两个月,却以姐姐自居,处处护着格物,梦中前世还对格物说:“你也得多长点心眼,断不要以为你那几个堂姐妹真心对你好,你那三堂姐还好,万事在脸上,她那个二姐可不一般呢”。只可惜她当时只是听了一听,从未将这些话记在心上。
挽着胡圆的胳膊,格物打趣道:“姐姐快些去前厅吧,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一听到“点心”二字,胡圆立即瞪大了眼睛,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都不禁笑起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到了前厅,落座之后,胡圆忽略了厅堂里的百花盛开,只看到了桌子上的盘盘精致点心,笑眯眯的拿起一块澄沙团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格物被胡圆这“憨”样惹得不住拿帕子捂嘴笑。
“你笑什么,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要说这祁门城的点心,你家的手艺绝对数一数二。”
“胡小姐,小姐为着您来,昨天就吩咐厨房捡着时下流行好吃的点心做。”竹语因着是格物的大丫鬟,和胡圆很熟,便抿着嘴和胡圆介绍起来。
“这里有澄沙团子、窝丝糖、狮子糖、小鲍螺酥、蜜饯、还有我们小姐爱吃的西川乳糖。”
听着竹语的介绍,胡圆对格物笑着说:“知道你家小姐对我最好了,你这丫头这是变着法的替你家小姐讨赏呢”。说着便看了一下自己的丫鬟龙井,龙井心领神会,转身捧着一个小盒上来,胡圆拿过来便递给格物:“看看,这是前一阵我外祖母派人给我母亲送东西时,给我戴着玩的,有几副不一样的,我觉得这个东珠的耳环和你脸型极配,便给你带来了。”
格物打开盒子,一对指甲盖大小,色泽均匀、成色极佳的东珠的耳环出现在了她眼前,虽然东珠易得,但难的找到大小、色泽这么相配的一对,便笑着说:“难得圆姐姐想着我,那妹妹就收下了”,随即拿着眼睛瞥了一下竹语:“你这赏讨的,胡小姐可是‘赔’大了。”
听着格物的话,屋内的人都是笑作一团。竹染也捧了装着满池娇荷叶簪的匣子给胡圆,格物道:“这是我父亲前几日给我的,一共两只,我留了一只,这只便给姐姐吧。”
看着格物发间插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簪子,胡圆很高兴的说:“可是就你、我二人一人一只。”
格物知她心思,肯定以为自己还未分清她的那些堂姐妹们的狼子野心,便道:“姐姐对我的好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前阵子被梦魇住了,有些事情都想通透了,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
听着她被梦魇住了,胡圆随即拿着帕子抹了抹嘴,擦了擦手,拉着格物的手说:“这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母亲与城外净水庵的主持相熟,要不要找她来看看。”
听了胡圆的话,格物很感动,道:“如今我这大好了,不然也不会请你来赏花。”
胡圆听后长舒了一口气,道:“为着庆祝你大好,我也得尝尝你速来爱吃的西川乳糖。”听了她的话,屋内又是一片笑声。
格物环顾四周,看着盛开的牡丹和身边花一样的少女,再次感受到了重生的喜悦。
两个人攒在一起说了会悄悄话,看了看她父亲的花房,便用了午膳。这一顿饭用胡圆的话来说,“宾主尽欢”,听着有几道菜还是涌金楼送进来的,胡圆更是大快朵颐,把一众跟着的丫鬟婆子们惹得忍俊不禁。
正当胡圆看了格物的后罩房羡慕不已时,门外竹染进来回:“小姐,胡家少爷来了,说是胡家姑太太和表小姐来了,接胡小姐回去见客,那位表小姐也跟着来了。”
听到这,胡圆“呼”地站了起来:“她们怎么又来了,我还没见过谁家打秋风天天打,还有我那个表姐怎么好意思也跟了来。”
格物对竹染说:“你去和管家说一声,引胡少爷去外院喝茶,至于那位表小姐,你和竹语领着在前厅用茶”。说罢,遣了身边的人,转身问胡圆:“怎么回事。”梦中前世她隐约记得胡圆的这位表姐嫁到了胡家,且搅得胡家鸡飞蛋打。
听了格物问她,胡圆攥紧了拳头,愤愤的说:“我父亲除姑母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尽管是庶妹,那也是极尽照顾和救济。我那个姑夫之前家里也是有点家产的,中了秀才之后便极愿意摆谱,天天无所事事、无心举业,只想着请客喝酒,家业也就败下来了,之后逼着我姑母回娘家打秋风。我母亲不止一次和姑母说,给她银钱让她把持起来开个铺面,可她耳根子软,弄回去银子便被我姑夫骗走,有事便回来寻我母亲。我母亲怕和我父亲说多次,让父亲觉得她小气伤了感情,就只能救济她。”说道这里,胡圆喝了一口茶,攥在手里的帕子又使劲揉了三分。
接着抱怨:“最令人气愤的是,姑母还想把表姐嫁到我家,三天两头就领着表姐来小住一段时间,母亲想到这件事情就头疼不已,然后就向我抱怨,弄得我心情也不好。你是没见我那个表姐,哎,格物我能不能在你家住几日。”
格物听了胡圆的话之后,也觉得胡圆的姑母做的过了,但还是看着胡圆严肃地说:“这要是换作平时,我肯定留你在家住几日。可刚才你也说了,你那个姑母和表姐的心思,你要不回家与伯母有个商量,伯母不得一个人心烦。这样,等你姑母回去,你差人和我说一声,我邀请你来我家住几日。你姑母那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你便找人寻我,你忘了,我可是祁门城首富的女人。”
胡圆听了格物的话,不觉被逗笑了,又觉得格物变了,好像比之前通人情世故了。尽管她那句想在格物这里住几日是玩笑话,可换作以前,格物一准会允,还会跟她一起抱怨表姐。不过格物有句话说的很对,要是自己不回去帮着母亲,母亲肯定很难受。
想到这,便起身和格物告辞。格物道:“不急,我和你一起去前厅,见见你那位表姐。”说罢,挽着胡圆的手往前厅去,路上喊了莲心,嘱咐道:“你去小厨房,将今天圆圆小姐喜欢吃的各色点心装四个攒盒给她带回去吃。”
听了格物的话,胡圆拉紧格物的手,道:“格物,还是你对我好,我们就这样,做好姐妹一辈子。”
听了此话,格物因想起前世梦中种种,有些动容,拉紧胡圆的手说:“当然得一辈子,难道你还嫌弃我”然后又嘱咐道:“你回去不要抱怨,我觉得这个事情伯母不好与伯父说,你这个小棉袄可以和伯父说一下,总归你们才是血缘至亲。”
听了格物的话,胡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对,如果这话由我嘴里说出来,父亲应该会有些触动。”
“嗯嗯,你和你姑母一样,以后也要出嫁,若像你姑母这样,你嫂子会怎么想。”
听到格物说“嫂子”,胡圆“嗤”的笑了出来,:“你这小蹄子,已经想着出嫁了。”
格物满脸通红道:“你想什么呢,我这不是与你分忧,你却还拿着这事儿打趣我。”
胡圆见她有些着急,便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为我好,你这法子极好,我回去便和我父亲说一下”,然后看着格物又道:“宁儿,其实我哥哥极好。”
说完这句便没有管还在发愣的格物,一路欢笑的朝前厅走去。回过神的格物一叹,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