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包扎一下。”
悄悄清晰了安歌的伤口,然后将药布浸透了药水,贴在了伤口上,一圈圈地包了起来,安歌很听话地配合着,眸光凝视着悄悄,良久都没有移开。
“也许皇上是对的,你看起来很在行。”
“只是以前学过一些,包扎伤口还应付得来。”
悄悄将药布系好,劝安歌别玩这些雕刻了,他的手至少要休息一天,让伤口愈合一下,不然到了国宴的时候,就不能碰水了。
“我一会儿收拾东西,要去太医院了。”悄悄后退了一步,就要进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安歌叫住了她。
“也许太医院那边没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你应该听完一个故事再走。”安歌眯着眼睛,将雕刻刀扔在了一边,看着悄悄的背影。
“听故事?”
悄悄停住了步子,转眸过来,不知道安歌要讲一个什么故事给他听,他看起来是一个有故事却不会讲故事的人。
“坐下来,不会浪费你太多的时间。”安歌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那好吧。”
悄悄看了一下天色,还算早,晚点回太医院也无妨,只是不知道安歌要讲的会是一个什么故事?
走在了安歌身边的椅子里,安歌这才开了口。
“曾经有一个叫若焕的女子,她生在一个鱼米乡,佳丽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地方,那个地方叫江南,若焕美艳不可方物,温柔中带着冷漠,快乐中隐现着哀怨,无法让人一眼看穿了她,她内在素养让人怜爱,外加恰到好处的玲玲以及优雅的微笑,让她成为一代美人。”
安歌描绘的女子,生活在江南,似乎和皇宫没有一点必然的关联,看来他真是要杜撰一个故事给她听了。
“她十四岁被选入宫,艳压群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成为让人艳羡的宠妃,因为她清脱超俗,所以皇上为了建筑了一个楼阁,叫做雅苑。”
“我现在住的地方?”
悄悄觉得这二句话,才点了正题,他好像要讲的故事,和皇宫里雅苑闹鬼的那个传说有关?
“雅苑的建筑风格是模仿江南水乡所建,这样可以解了她日日思乡之愁,她偏爱青竹,在雅苑的周围种植了大片的竹林,在这里,她为皇上生了两个皇子,长子成,被立为太子,她被册封为贵妃娘娘,却不愿离开雅苑这个地方,一夜……”
安歌的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眸光看向了悄悄,眼眸中渗进了深深的红。
“那也是一个冬夜,天很冷,很黑,雅苑突然起火!”
“起火?”
原本故事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起火了,悄悄深吸了口气,觉得安歌的神情充满了痛楚,声音也微颤了起来。
“火烧得很快,很迅速,周围都是干枯的竹林,无法施救,那股煤油的味道,刺着人的鼻子,她抱着最小的孩子,在大火中呼喊着,她让他们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说她的儿子成,还困在自己的房间里。”
“谁去救了她们?”悄悄急迫地问了一句。
“没有,大火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有人陆续奔过来扑救,可什么都晚了,这里被烧得成了灰烬。”
安歌的眸子中的红更深了,他移开了目光,似乎不愿悄悄发现他的悲伤。
悄悄瞪视着安歌,急迫地问了一句。
“都死了吗?她们母子三个人都被烧死了?”
“没有,还幸存下来一个,她最小的儿子,在横梁落下的一刻,她将他扔了出去,她倒在了横梁之下,那个孩子也因为摔断了一条腿,却抱住了性命。”
“安歌?”
悄悄瞪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故事从开始讲,到现在,分明就是一个事实,安歌讲的是自己的娘和他的经历……
“你的腿……”
悄悄的目光落在了安歌的腿上,她确信她没有猜错,安歌就是那个幸存下来的孩子,被烧死的女人和太子,是他娘和哥哥,这么残酷的一个事实,从一个经历过的人口中讲出来,竟然让人感到如何的凄凉。
“她将他扔出去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她让他好好活着,一个快乐的普通人。”
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明明有高贵的身份,却宁愿只做一个平凡的人,安歌,就是那个摔断腿的孩子。
安歌凝神地看着周围,似乎没有在意悄悄猜到了什么。
“重建这里之后,再难找到当初的感觉,她已经不在了,甚至连一缕魂魄也不愿留在这个皇宫,那场大火,让她解脱了,却唯独留下了他。”
没有下一了,先看看别的吧
她只能是你
安歌虽然没说明那场大火的起因,是谁纵的火,可从他的语气中,悄悄也能感觉出来,这场大火不是偶然。
一个得了天宠的女子,接连生了两个皇子,长子被立为太子,如何能不招惹嫔妃的嫉恨?虽然她想置身事外,却仍旧被卷入后宫残酷的纷争中。
那个预谋放火的人是谁,此时已经不重要了,也许她已经被处死了,或者随着先皇的驾崩,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光华。
可这场大火却改变了安歌的命运,让他看淡了一切。
“那个孩子遵从了她的话,希望能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可快乐,真的好难寻找,噩梦,疼痛,恐惧伴随着他长大,虽然他找了无数自认的乐趣,却仍旧没法快乐起来,表面的自得,却不能掩盖他内心的空虚,他曾经无数次想放弃生命,可大火里,她将他推出来,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对于他来说,也很难。
皇宫里的阿谀奉承,讨好吹捧,猜疑和陷害,让他厌恶这里的一切,他活得很颓废,他在做菜中,体会辛苦,在雕刻中,寻找乐趣,可除此之外,他仍旧是个不快乐的人,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她……”
“他在漆黑的夜里,发过誓,如果他能遇到一个让他想拥有的女人,就不会让她好像若焕一样,孤单无助,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可惜他生命中的女人一直没有出现……这里是皇宫,是一个不可能有真爱的地方。”
安歌的话,让悄悄有些沮丧,这是实话,娘娘看中的是地位,宫女们看中的是权势,想要一份真爱,确实很难。
“也许,这里的爱,总会被利益和权势冲淡。”悄悄接了一句。
可安歌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了悄悄,眼中迸射着让悄悄难以理解的光芒。
“可他还是找到了,她倔强,坚持,不愿认输,就算在最差的情况下,也没说要放弃,他欣赏她,爱慕她,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直在苦苦追寻,却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他想让梦想成为现实。”
蓦然之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慌忙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梦想就是梦想,怎么可能成为现实?”悄悄笑了一下,却笑得有些不自然。
“如果努力,一切都有可能。”
安歌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许是坐得久了,那条病腿又隐隐的痛了,他不得不哈下腰来,轻轻地敲打着。
“你没事吧?”悄悄低声问了一句。
“身体的疾患并不重要,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他没在悄悄的脸上看到赞同和默许,而感到沮丧,他一直在努力将梦想变成现实,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做好了离开皇宫,离开这个让他被赶窒闷牢笼的准备,可她似乎不愿接受。
“安歌,有时候……事情不像你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也许她的坚持,倔强,不屈,还有那些特质,都是为了某个目的,而不得不坚持下去的,也许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好,春节,一切都只是假象,所以请你别为她做什么?什么都不要做,恢复你原本的生活,或许在某个清晨,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好像窗口的一阵风,飘过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悄悄说的不是假话,她不是李春香,不可能用这个身份留在皇宫里,更加不是游医小乔,她是青州的楚四小姐,一个背负着罪名,四本奔逃的女人,如果舅父的案子澄清了,她便要回到青州,如果一切都是徒劳,她注定是一个不能说出性命的逃犯。
她无心招惹任何人,更不想欠下情债,所以此时必须快刀斩乱麻,让安歌死了这条心。
“消失?”
安歌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重复着悄悄的话。
“是的,一个早晚会消失的人,所以请十三王爷忘记。”
悄悄后退了一步,向房间里走去,走到了床榻边,她心不在焉地卷起了被褥,一点点地叠着衣服,耳边响彻的却都是安歌话。
他是一个有着沉痛经历,让人怜惜的男人,可惜这份怜惜,她不能给,因为她也是一个游荡,无根,甚至危险的人,十三王爷的命运已经够惨了,她不应在他还未痊愈的旧伤上平添了新伤。
收拾好衣服之后,悄悄转过身,看到安歌正站在门口,落寞地看着她。
“如果你想要权利和富贵,我可以向皇太后争取,我毕竟还是一位王爷,可以有自己的王府,天地,家奴。”他低声说。
“你了解我,就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悄悄低声回答了一句,垂着头,要从房门处走出去,可安歌却将路挡住了。
“安歌?”悄悄抬起头,表情很是尴尬,她已经听完故事了,是时候回去了。
“如果你不想要这些,我可以带你出宫,离开这里,找一个小山村,虽然我的腿不好,可也能干些粗活,不行就买手艺,我的雕刻很好,一定可以维持生活。”安歌继续说。
“我说过,别为我做这些,我不值得。”
悄悄的眼睛红了,一个肯为她什么都放弃的男人,楚四小姐就算打着灯笼都难找,可惜她不能要,也要不起,和她有亲属关系的人,在事实一旦揭发出来,都会受到牵连。
“你该找一个好女子,继续追寻你的梦想,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那并不难。”悄悄说完这句话,低下头,推开了安歌,大步向外走去。
安歌闪身站在了门边,眸光懊恼地看向了悄悄。
“可她只能是你,李春香。”
“李春香?”
这三个字,让悄悄的脊背一阵冷硬,她不得不停住了步子,缓缓地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名字不会在你的记忆里存留多久的,十三王爷。”
“别叫我十三王爷!”安歌有些恼了,他拿起了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表情沮丧极了,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装不出开心的时刻。
您必须得去
虽然安歌很是懊恼,悄悄还是耿直着脊背走出了雅苑,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回头,此刻的痛苦对于安歌来说是暂短的,时间久了,他就会忘记这个叫李春香的女人。
站在了雅苑之外,悄悄用力地吸着鼻子,将心里的悲痛一点点地压抑了下去。
“安歌,我会离开皇宫的,也希望你还和之前一样,尽量做一个开心的人。”
回到了太医院,悄悄放下了行李,直接去了御香房,按照陈公公和尚医监的决定,她现在是御香房最高的主管,直接为这次国宴服务。
原御香房的提点周继仁大人位居在她之下,所以周大人从一早开始到现在,这脸就阴阴的,情绪低落。
悄悄这脚一迈进入御香房的门,就感觉气氛不一样了。
“李大人。”
周继仁脸色青青地站在了一边,他的年纪看起来也有五十多了,留着一把半长不短的胡子,周继仁垂着头,心里百般不服,他在周继仁苦撑了多少年,才坐上了御香房提点的职位,此时却要听从一个小丫头的指使,这心里怎能舒服?
“春香,还有很多不懂,以后还得向周大人请教。”
悄悄可不敢刚进了这个门儿,就趾高气扬的,这里大小官员,还有干活的调香师就有十几个人,若是周继仁带头和她对着干,这活儿还真是有点无从下手。
“周某哪里敢啊,既然李大人能被皇上提名送到太医院,在御香房说了算,就不是白给的。”
周继仁这话说得酸不溜丢的,嘴角至少牵动了三次以上,他瞥着眼睛看了看悄悄,继续假做恭敬地说。
“李大人,这青州香料大王楚敬安送来的香料已经到了京城,正侯在皇宫侧门,香料是不是上乘,是不是符合皇宫里的要求,还请李大人一一过目,做个定夺。”
周继仁说完这番话,暗自挑起了眉毛,手指捏着胡子,露出狡诈之色,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对香料就算懂点儿,又能懂多少?若是想真的分辨香料的好坏,没个几年的功夫,怕也只能知道一些皮毛。
这次周继仁决定让李春香去验,他带着人看热闹,等着让这女人出洋相。
周继仁无论如何,也要出了心中这口恶气,让大家看看,这个李春香做御香房的主管根本就是不够格。
“楚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