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突然忍不住打断,“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我叫孟长歌,叫我长歌就好。”
一般女子除非是亲眷,否则甚少愿意让人直呼其名的。
洛玉衡稍感意外,但也心下欢喜,脸上立马笑意盈盈,“长歌?好名字。”
长歌也高兴,回以一笑,“玉衡也不错。”
洛玉衡这下是当真开心,以前在神王山,身边的人都是少主、少主地喊,外边的人则都是神山少主、神山少主地喊,几乎无人喊他的名字。他其实非常羡慕平常人的生活,但是他有着不可脱卸的使命。他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两人一高兴,话匣子便打开了,“在下姓洛,名玉衡,字无怨。这名字有两层含义。你且听我与你细细道来。当初家族里都期望我娘亲能怀男胎,以继承大统。只有我娘觉得男女都无所谓。衡者,平等。意味男女平等;玉者,不管男女,都是我娘亲的宝玉;无怨,即不管是男胎女胎都无怨无悔。此其一;又衡有权衡再三之意,娘亲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凡事三思而行,一旦决定便不怨天不尤人,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敢作敢当之人。此其二。”
长歌当即一拍即合,“衡者,无怨。这名这字,当真甚好。其实,我原本名唤姜子悦。作为长房长女,家中长辈希望我将来能成为一个人人喜欢的人。后来,我很努力,也希望自己能够让长辈们满意。但是,很遗憾,我最终没有做到。三年前,我离开了家里,遇到意外,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当我在神医谷醒来时,这里已经没有了我需要取悦的长辈,也没有人认识姜子悦。我猛然醒悟,人生苦短,当对酒当歌,把时间精力都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和人身上,而不是浪费在那些不喜欢你的人身上。活着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要好好珍惜人生。所以我便唤孟长歌了。”
洛玉衡听了甚是感同身受,他自己何尝不是在当一个希望能让族中长老们期待不落空的人。但,他却没有选择。有些人,注定是要扛起身上的责任的。
不过,至少在这一刻,他希望他能够跟长歌一起好好享受眼下的时光。
“以后,我便唤你长歌,你也唤我玉衡,可好?”
“好啊。只要你别老是在下在下的,听得我头疼。”
“好,依你。”
“你的身手能把树上那几只小肥雀弄下来吗?”长歌问。
“应当没问题。”洛玉衡说着,捡起几个石头,运气功力,对着小肥雀掷了过去。噗-噗-噗-几声,几只小肥雀就掉地上来了。
长歌看向洛玉衡,惊讶,“这叫应当没问题?这是肯定没问题吧!既然你能把它们弄下来,你干嘛不早说啊?”
洛玉衡摸摸鼻子,“我见你吃得欢,便想让你先吃饱来。”
呃……
好吧。她的锅。
“你先坐这,我先去料理一下这几只小肥雀,好了再给你烤”说着便掏出匕首,提着小肥雀到溪边去了。
待回来的时候,火已经生得差不多了。
用树枝插好后,两人便围着火烤起来。
不一会儿,便肉香四起。
“你先吃,多吃点,刚刚你都没吃呢。”长歌对洛玉衡说。
“好,你也吃。”洛玉衡点头,说着又扯下两条小肥腿儿给长歌。
“玉衡,你知道怎么出去吗?”长歌接过麻雀腿问。
“知道。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洛玉衡说这句话时,语气特别坚定。
“那真是太好了!我在这儿都快呆了两天一夜了。要不是遇到你,我估计这会儿就快饿死了。”长歌激动。
“呃……抱歉”,始终以为自己是罪魁祸首的洛玉衡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这会儿估计是失血过多而亡,成为这小肥雀的口粮了,哪里轮得到我来吃它们。”
“那我们扯平啦。你干嘛还道歉啊?”长歌不解。
“这里是神医谷禁地,如果不是我误闯,也不会导致有去无回阵启动,你也就不会进到这里来。”洛玉衡也不隐瞒。
“禁地?你就是因为闯阵才伤成这样的?”长歌总算明白了什么。
“对啊。你们神医谷的禁地,出了名的有去无回,你不知道吗?”洛玉衡看着长歌。
“我没听说……”长歌闷闷地道。
“怪不得你会往这边跑,倒是我连累了你了。”洛玉衡还在愧疚。
长歌却沉了声。
洛玉衡以为长歌真的怪他,急到,“长歌,长歌,你……你别生气……”。
长歌抬起头,“不关你的事,我是被人骗来这儿的。不是你连累了我,反而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触动了阵法,那么触动阵法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失血过多成为小肥雀口粮的也是我”。
洛玉衡惊讶,“可是,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触动阵法的呀。就算你来到这儿,也很难进得来这禁地的。你只可能在外围绕来绕去。”
长歌却很肯定,“是这样没错。但是,能不能进得来这禁地,那些人却是不知情的。但是他们知道禁地在这儿,他们也知道这禁地来了便有去无回。”
洛玉衡这下是反应过来了,“有人要加害你?”
长歌点头,“当初我问路的时候,他们只说左边是去草王山的,右边是绝对不能去的。可是当时他们是面对着我说的。他们说的左边是我当时的左边,也就是他们的右边。他们说的右边其实是我当时的右边,也是他们的左边。可是正常人的理解,都是反过来的。但是他们却没有给我指明方向,也没有给我特意解释。他们是在刻意误导我。”
洛玉衡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使出这么拙劣的手段。“不过这下他们惨了,有我在,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吓死他们,顺便再帮你好好教训他们”。
长歌却摇摇头,“能出去就好了。不必找上他们。”
洛玉衡不解,“为何?”
长歌很平静,“第一,你的伤还没好。第二,他们不配你出手。第三,他们的这番作为让我遇见了你并且救你一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愿将我的时间和精力花在这些人身上,哪怕是一丝一毫,我都不愿意。我的时间非常珍贵,而世间有意义的事多了去了,我希望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上。去爱,去陪伴,去感受大好人生,而不是去恨,去报复,去和满肚子阴谋诡计的人纠缠不清。这样才当得起我如今这个名字。”
洛玉衡怔怔地看着长歌。
他没想到世间会有这种人,会有这种想法。
在他的观念里,绝没有忍避退让,忍气吞声这回事。
他也不是那等记仇的人,他有仇通常都是当场就报了。
长歌所言好像颠覆了他为人处世的准则。
玉衡问,“如果不去教训他们,你就不怕他们越发猖狂,继续害你?“
长歌解释,“打定主意要害你的人,哪怕你跟他们死磕到底,也是防不胜防的。教训他们只会让他们对你愈加愤恨,不死不休。以我现在的能力,只有被人拿捏的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玉衡皱眉,“有我帮你,你怕什么?”
长歌却摇摇头,“就算你替我出头,他们惧的怕的也是你。一旦离了你,我还是被人欺压的份儿。”
玉衡不满了,“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当打蛇七寸,捏其把柄,握其生杀大权。我既说了能护住你,便能护你到底。长歌,你信我。”
他神山少主罩的人,何人敢欺?
长歌笑了,“我知道。但是再厉害的人,也会有累的一天;而且越是厉害的人,越是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会有需要去依靠别人的时候。而我不愿那个时候自己非但帮不上忙,反是负累。”
洛玉衡脸都黑了,“在你眼里,我当真如此不可靠?”
长歌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洛玉衡追问。
长歌依旧平静,“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解决了这一批,自然还有下一批。我不愿被欺压,也不愿让你一直护着我。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想要护的人。就算你愿意分心护我,却也没有义务去护我身后的人。我现在要做的、想做的,不是欺负这些小喽啰,而是让自己有能力在这里站稳脚跟,实力强悍到人人都惧我三分,敬我三分。”
玉衡还是无法理解,“可是在你变强之前,若连命都没了,你还怎么去享受你的人生?”
“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但若别人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忍气吞声。眼下这些人,自然有的是人去收拾他们。但这之后,若我不够强大,被人拿捏死了,那也是我技不如人,与人无尤。至少,我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度过了我的人生。玉衡,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我听懂了”。
总算懂了啊。
“但我无法接受”。
“在你眼里,有太多东西都比你的命要重要。你可以活得灿烂如烟花,短暂如夏花。却不接受永远活在别人的庇佑里,不接受护着自己的人有朝一日被人欺压,自己却无力回护。你不欲与人相争,却也不欲无力与人相争。你希望自己争得过别人却不与人争。所以,你坚持要靠自己成长起来,尽可能地不去依赖他人。我说得可对?”
“没错”长歌点头。
“别人奔波一世只为寻一庇护,而你不辞辛苦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护得身后之人平安顺遂。你如此不在意自己身处险境,确实当得上无私伟大,可你却又如何能叫我也眼睁睁地看着你身处险境呢?”洛玉衡生气了,背过身去不看长歌。
长歌突然被问住了。
她好像明白对方为何生气了。
他不是气自己不去修理那些人给他们教训,也不是气自己好强非得做那登顶之人,他是气自己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头上。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能帮上忙,对方却毫不领情,非得固执地拿自己的命去拼去搏,自己也会很生气吧。
长歌扯了扯洛玉衡的衣袖,一副知错了的样子,声音软软的,“对不起啊……你别生气……那些人,你要是不放心,你便去替我收拾掉他们吧。以后……若是我真的有危险,我一定不会自己死抗。我会找你帮忙。你放心,我保证,有朝一日既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你们。所以,我一定会先护住自己的小命。”
说完,又轻轻扯了扯洛玉衡的衣袖。
洛玉衡其实刚刚听她低声认错的时候就已经不气了。这时见她如此讨好的模样,心瞬间就软了。转过身来,敲了一下她的头,“算你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