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双眉垂落,低声道:“今日午后,忽然刮起一场风暴,他……”说着向郭雀儿瞧了一眼,见他正冷盯着自己,又垂下头去,刘吃亏道:“婉儿姑娘,你不必害怕!”
婉儿道:“他和我一同躲到一家酒铺之中,忽然间听见一阵铃铛响起,只听一个女子叫道:‘小花儿,你干么去?快回来!’但那女子话音刚落,紧接着听见那铃铛声更急了,又听那女子气道:‘你若是胆敢再跑一步,小心我一剑将你杀了!’她说话之声渐渐远去,显然追那小花儿去了。那恶贼……”又瞧向郭雀儿一眼,道:“他向我瞧了一眼,恶狠狠地道:‘你在这儿好生等我,胆敢乱跑,小心我一刀将你宰了,要不然便将你卖到……卖到……’”婉儿说到这时,只觉羞愧难当,不敢再言语,其实她便是不说,众人也均能猜得出来。
萧元气道:“他可是说要将你卖到窑子里?”众人纷纷瞧向他,但见他说得极为轻松,丝毫无愧,不禁暗暗佩服。其实像这种难于启齿之事,对汉人尚有礼防,但他是契丹人,是以对这些男女之事,向来不避讳。
婉儿红着脸点了点头,道:“我原本想要逃走,但心想自己柔柔弱弱,又丝毫不会武功,倘若被他抓住,说不定真要将我卖到……卖到那种地方。待他走后,我想起爹娘,又想起这几日受尽无数的委屈,便哭了起来。忽然一个男子问道:‘姑娘,你怎么啦?’我见这人正是那酒铺中的伙计,心想这等丑事,怎么有脸跟别人说起?我越想又越是委屈,不住的哭,那店伙计道:‘姑娘,你是受你男人欺负了,是不是?’我道:‘他不是我男人!’店伙计愣道:‘不是你男人?我知道啦,那是你表哥,是不是?’我摇头哭道:‘都不是,你快别问了!’店伙计见我一直哭,又宽慰我几句,说道:‘唉,我今日也够倒霉的,说着又叹一口气。’我听他叹气,向他瞧了一眼,见他一脸愁容,便问道:‘你叹什么气?’那店伙计道:‘我辛苦一年,才挣不到三两银子,今日竟赔了二两,你说我发什么愁?我家中还有个老娘,孩儿他娘又死的早,只剩下我和孩子和我那老娘相依为命了,今日又亏了这许多银子,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我听他不过是抱怨生活不易,都是柴米油盐之事,心下颇为同情,便道:‘你还有家,家中有孩子,有你娘,而我呢?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了!’”说到此处时,又想起自己一家被郭雀儿杀害,自己又遭遇不幸,又呜呜咽咽地泣出声来。
众人均替她感到可怜,纷纷安慰道:“好姑娘,咱们这就替你报仇雪恨!”孟留名最为气愤,登时便朝着郭威大骂道:“淫贼,操你奶奶!”话音未落,忽然便已疾身欺近,长剑一抖,朝着郭雀儿刺去,只见他剑招凌厉,眨眼便要触到郭雀儿咽喉。郭雀儿大惊,向旁一闪,左手疾探,伸指朝他剑身一弹,只听“嗡”的一声,孟留名只觉手臂发麻,暗叫:“这厮好深的内力。”他心想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郭雀儿忽然右手伸出,一把已抓住他胸口处,跟着手中内力外吐,猛地将他向后推出,砰的一声,重重的撞在天雷门一个弟子身上,两人齐齐向后跌落,摔倒在地,只听郭雀儿喝道:“先等她说完,我倒要听听她如何诬陷我!”
孟留名及那天雷门的弟子,给他这么一推一撞,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转了来,伸手在地上强行支撑,只觉双膝酸软得犹如灌满了铅一般,只想坐倒在地,均心想:“这厮受伤之余,仍如此厉害,今夜须得小心!”
婉儿道:“诸位大侠在此,小女子所言皆是事实,不敢有半句谎话,倘若有半句假话,叫我立时被卖入窑中,永世不得翻身。”众人听她说得诚恳,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均替她暗抱不平。
雷长兴道:“淫贼,方才婉儿姑娘所言,可有虚假诬陷你?”郭雀儿摇了摇头,道:“没有!”雷长兴冷笑一声,道:“婉儿姑娘,你请接着讲,倘若郭雀儿真对你不住,老夫第一个容他不得!”话音甫落,只见他伸掌朝着身后的一根柱子拍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柱子上留下寸许深的手印。天雷门众弟子见状,纷纷喝彩道:“师父好掌力!”其实雷长兴并无杀郭雀儿之意,但见他无故将自己的徒弟撞到,分明是瞧他不起。
婉儿见有雷长兴这等武林高手撑腰,当下强打一下精神,道:“那店伙计听我说起自己家破人亡,父母惨死,便问道:‘姑娘可知你的仇人是谁么?’我咬牙道:‘便是和我一同的那恶贼,我恨不得立时将他杀了,剥皮抽筋,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那伙计道:‘既然和你同来的那少年便是你的仇人,你为何还不趁机逃走?’我道:‘他武功很是厉害,我哪里敢逃啊?’那店伙计笑道:‘今日小店中来了许多江湖上的大侠,武功很是厉害!姑娘若是求他们出手,自然能得报大仇!’我脱口问道:‘那些大侠呢?’又想到他们虽然是习武之人,但和我素不相识,又怎会为了我,而不顾性命去跟郭雀儿那恶贼作对呢?想到此处,我又摇头道:‘他们和我素昧平生,又怎会无故相救?’那店伙计道:‘姑娘,你是不知道,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侠,今日中午还在我小酒铺中喝酒呢,听说他们要为武林除害,杀一个叫什么雀儿的大盗!’我听他说道‘雀儿’两个字时,心头一震,问道:‘他们要杀郭雀儿吗?’那店伙计吃惊的瞧着我,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问道:‘姑娘也听闻过那厮的名头?’我道:‘和我同来的那人便是郭雀儿!’店小二叫道:‘他便是郭雀儿?’我忙嘘声道:‘你快小些声,别被他听见了!’那店伙计笑道:‘这会儿风沙直吹得人睁不开眼,他一旦出去,哪容易回来啊?’但我仍是害怕他忽然回来,不敢再说他坏话,但那店伙计却一脸淡定,跟我讲起今日上午他听到的故事,又说江湖上有一个声名鹊起的少侠,叫千里追风燕留声,说他嫉恶如仇,侠义为怀,武功很是厉害,那郭雀儿打他不过,让我求他出手相助!”
燕留声听到自己的名头竟已传至关外,又被人称道,心下颇为得意,忙道:“惭愧,惭愧!在下便是燕留声,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本就是我辈理所应当之事,在下今日定会替姑娘报仇!”
婉儿“啊”的一声,显是惊讶无比,道:“你便是燕留声燕少侠吗?”说着盈盈跪倒,泣道:“还请燕少侠替我主持公道!”燕留声伸出左手,将她轻轻托起,道:“姑娘放心!”
婉儿这才站起,又向凌敬瞧了一眼,道:“我心想若能遇到燕少侠,便能得报大仇,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那燕少侠现下何处?’店伙计道:‘他们一群江湖人在此喝酒说话,待风沙一起,便各自去了,我猜想他们定是去了不来客栈。’我问道:‘不来客栈?’店伙计睁大眼道:‘是啊,方圆百余里就此一家客栈,姑娘不妨去那客栈走一遭!’我心中暗暗记下,便想立时逃走,但外面风沙实在太大,我又寸步难行,只得在那酒铺中苦等,只盼郭雀儿早些回来,我好将他骗到客栈来。”
郭雀儿点头道:“是了,怪不得你非要住这间客栈,原来……”忽然间心头一震,暗道:“她与我同行数十日,除了住宿,我无不和她形影不离,她为何要陷害我?想必这一套污蔑之词,是在那酒铺中与人串通好的!”他越想越觉事情便是如此,心想她定是受人威胁,这才要诬陷自己,当下身形一晃,伸手朝婉儿抓去。
雷长兴叫道:“怎么?想杀人灭口不成?”一掌便已拍出,郭雀儿只觉风声飒然,显然这一掌威力奇大。郭雀儿急忙出掌抵挡,只听嗤的一声,掌力相交,郭雀儿气息上涌,运力至臂,只听喀喇一声,雷长兴惨呼一声,向后退去,原来郭雀儿这一掌使劲全力,力道奇猛,已将雷长兴手臂震断。
天雷门等人见状,大呼一声师父,跟着纷纷抢上,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将郭雀儿围住,跟着数十人一齐出手,左手所持的锥子纷纷刺向郭雀儿。郭雀儿见众人抵敌,正要拔刀,忽觉肋下剑伤奇痛无比,右臂酸麻无力,忙脚步一错,跟着欺近一人,左掌猛地拍出。那人忽觉面门一股极强的掌力扑来,知道不是敌手,想要后退,但又恐其他师兄弟骂他无用,正思索间,郭雀儿这一掌已到,只听噗的一声,那人口中鲜血狂涌,向后跌出数丈,郭雀儿忍住疼痛,咬牙深提口气,登时精神大振,力贯全身。原来他自修习《无上心经》十年,内力浑厚无比,这时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只见他从天雷门众人跟前一一闪过,已将众人穴道纷纷封住,跟着纵身疾跃,伸掌朝婉儿抓去,叫道:“婉儿姑娘,你是受人胁迫,故意陷害我的,是不是?”眼见这一抓婉儿再躲不过,忽然间雷长兴纵身跃起,挡在婉儿跟前,孟留名长剑已从他背后递出,郭雀儿忙身形一闪,落下地来,跟着又是一转,到孟留名身后,一手提起他后背,喝道:“去罢!”这一下力道甚猛,眼见孟留名便要撞到柱子上,非要脑颅迸裂不可。正在这时,凌敬忽然凌空一抓,他手上似乎像磁铁一样,蕴含吸力,孟留名身在半空登时顿住,但他毕竟是个百余斤的大汉,又是隔空取物,只是微微一顿,便即又向前贯去,燕留声惊呼一声,知道已来不及救师弟,忙手腕疾抖,已连刺五六剑,向郭雀儿刺去。
正在此时孟留名直撞向柱子,待到跟前距离头顶一指距离,这才停下,他登时便已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侥幸。原来郭雀儿在他背后一抓,已将他背后神道穴封住,他浑身瘫软,无力动弹,若非凌敬出手,只怕当时便要横尸在地。
郭雀儿未及落脚,已知燕留声长剑攻来,他方才逞一时之勇,大耗内力,又身受重伤,此时早已站立不稳,眼见燕留声已将自己全身笼罩在剑光之下,心知今日必定丧命于此,当下双手一垂,不再抵挡,大叫道:“你们为何要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