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敬也跟着追出殿外,将此事告知凌霄夫妇,凌霄夫妇好言劝慰,见韩菲儿心意已决,只得命药童取些干粮,又赠了十几两银子。起初韩菲儿接了干粮,银子说什么也不接,但拗不过杜秋蓉好意,这才接了。
凌霄抚摸着郭威的头,道:“英雄不怕出身低,你要记好了,等你长大后,千万不要做伤天害理,欺负良善之人,知道么?”
郭威点了点头,道:“前辈之言,威儿铭记在心!”
凌敬忽然说道:“你等我一会儿!”说着朝洞内跑去,不大会儿携着一个包袱出来,凌霄只道他要与郭威同去,正欲出言阻止,只听凌敬气喘吁吁地道:“这些是我平日穿的一些衣物,你带在身上,可随时换洗!”
郭威含泪将包袱接了,斜跨在肩上。
凌敬兄妹因不舍郭威就此别过,直送到后山山脚,眼见日渐偏西,这才住脚,与郭威依依不舍的作别。
郭威笑道:“敬哥,小雪妹妹,我要走了,等到我长大了,还来找你们玩儿,好不好?”凌雪哭着道:“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郭威笑着将她抱起,说道:“那你快些长大,等你长大了便去潞州找我好么?”小凌雪边哭边点头。
“小雀儿,你瞧着天色将黑,不如明日再赶路成么?”凌敬又不舍地问道,但瞧见韩菲儿执意不留的态度,心想:“若他们一意孤行,到得天黑碰到狼群怎么办?”想起狼群,便又想到昨夜之事,登时汗毛竖起,从腰间取出那柄“断玉”小刀,伸手递给郭威,道:“这柄小刀削铁如泥,你留着防身用吧!”
“不行,这柄小刀极为贵重,是你央着郭爷爷帮你从皇宫内盗来的,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郭威坚决不肯接受,他现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拜郭韬为师,是以连“师父”二字也改了。
“宝剑赠烈士。我与你一见如故,只盼多年之后,你瞧见这柄小刀,还能念起我兄妹二人!”凌敬倔强的小脸上,已显出一丝离别的悲楚之意。
“这柄小刀实在太过贵重,再说,我又丝毫不会武功,要这等贵重的兵器,岂不是明珠暗投?”郭威摇了摇头。
凌敬一把拉住郭威的手,将断玉小刀放在他手中,“拿着吧,此去西行尽是山路,万一碰见了恶狼,有这柄小刀,你可作防身之用!”
郭威见他说的真诚,自己又很是喜欢这柄小刀,若是不要,又显得太过矫情,倒可惜了凌敬的一番好意,若是自己坚决不受,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舍,当下犹豫片刻,便将小刀收起。
郭威这才告别,随着韩菲儿沿着山路,一路并西去了。
当夜两人行了数十里,来至张家沟,找户农家歇息一日,第二日起身赶路,将至日落之时,登上太行山。郭威站在太行之顶,放眼望去,只见山脉绵延数百里,南北竟望不到头,不由叹息自己目之所穷。
韩菲儿笑道:“这便是太行山了!”
郭威吃惊问道:“这是太行山吗?太行山不是在蓟州吗?”
“太行山绵延上千里,跨晋、豫、赵三地,此处便是晋豫交界之地,等咱们跨过此山,便是晋地了!”韩菲儿一指山下郁郁葱葱的丛林。
郭威点了点头,只听韩菲儿又道:“说起太行山,不得不提王屋山!”
“唔?这是为何?”
“因为太行、王屋两座大山本在一起,后来被人移开了!”韩菲儿笑着说道。
“这么大的山,岂是朝夕便能将他们移去的?”郭威一脸好奇。
韩菲儿道:“从前有个叫愚公的老人,他家住在太行、王屋两山之后,后来他嫌这两座大山碍眼,便将他们移去了?”遂又详细的将愚公移山的故事讲给郭威听。
“若换作是我,我才不会傻到去移山,怪不得别人叫他‘愚公’,果然是愚昧的很!”郭威笑道。
韩菲儿意味深长的道:“这世间所难之事,便是在于坚持不懈。荀子曾说‘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懂了么?”
郭威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忽然朝着山下纵声长啸,待啸声一顿,朝着韩菲儿笑道:“姨娘,我知道了。就好比我抱怨了一路,都怪我心烦意燥,总觉得如此这般西行,也不知何时能到潞州,其实我便少了似愚公、荀子这等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信念,是么?”
韩菲儿掩嘴笑道:“孺子可教也!”
两人在山顶歇息片刻,郭威见西方不远似有炊烟徐徐飘出,欢喜道:“姨娘,你快瞧,那里好似有人家,咱们去借住一宿!”韩菲儿点了点头,两人携手而下,朝着炊烟之处走去。
两人在密林之中寻觅小路,跌跌撞撞地行了约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已暗了下来,山野间时不时传来乌鸦鸣叫的声音,格外的瘆的慌。郭威爬上一座高岗,见一株大树挺拔苍翠,周围长满了荆棘,掏出匕首,挥刀砍出一个口来,两人又向上爬了数里山路,这时山中早已漆黑一片,仰头望天,黑乎乎的一片夜空中,连月亮也没,繁星却是不少。
忽然间数十只蝙蝠迎头飞来,只吓得韩菲儿低头尖叫,郭威手持兵刃挥打,竟一个也未打中。待蝙蝠飞过之后,只见面前有一条幽静小路,两旁的草丛密密,小路上却无半点杂草。
“姨娘,沿着这条小路,必定能找着人家!”郭威欢喜道。
韩菲儿点了点头,这条小路显是常常被人踩踏而成。
两人沿着小路下山,约行了三、四里地,转过一片草丛,忽然眼前一亮,一大片空地,映入眼帘,两三座茅草屋,篱笆扎成的院墙,韩菲儿笑道:“威儿,有处人家,咱们去借宿一晚好么?”
郭威点了点头,放声叫道:“有人吗?”却没听见有人应声,又喊了几声,丝毫没人应声,郭威转身朝韩菲儿道:“姨娘,许是没人!”
忽听一个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说话间,那人已从北边的那间茅草屋中走出,柱着拐棍慢悠悠地走来。
韩非儿见主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忙行礼道:“老人家,我们是去往潞州的行人,因在山中迷了路,眼看天色已黑,还请在此借住一宿。”
老太婆问道:“你们去潞州,不沿着官道,怎么撞到山里来的?”
“老人家,我们也是急着赶路,向山里人问的路,谁曾想却都是些山野小路,以致在山中胡乱走动,这才迷了路,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我娘儿俩住一夜便走!”韩菲儿言语客气的说道。
老太婆眯着似瞎未瞎的双眼,仔细瞧了韩菲儿几眼,又侧目瞧了郭威两眼,道:“那请进吧!”说着转过身,“把门带上,夜里不太平,常有狼扒子。”
韩菲儿应了一声,携起郭威,跟着进入院中。那老太婆将她二人引入西屋,又摸黑点亮一只拇指般长的蜡烛,“屋子这是柴房,你们若是不嫌弃,今夜就在此歇息吧!”
韩菲儿、郭威见这屋中堆满了干柴,墙角处有一堆干草,心想胡乱将就一夜便是。何况数月来她二人风餐露宿,有时也露宿街头,早已习惯,所以在这柴房住一晚,也是欢喜的紧。
韩菲儿忙道:“不嫌弃,不嫌弃!承蒙老人家留宿,我等感激也还来不及呢。”那婆子点了点头,借着灯光又打量了韩菲儿及郭威一番,说道:“小娘子是哪里人氏?要去往哪里?”
韩菲儿又将自己与郭威去往潞州一事,细说了一番。
“此去潞州还有百余里呢,以此向西北还有数十里山路,你们娘儿俩不知道要走到哪日了!”老太婆叹一口气,“娘子如今带着一个孩子,无依无靠,为何不寻个好人家,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何必投奔亲戚,寄人篱下呢?”
韩菲儿脸色一红,忙道:“老人家,这山中就你自个儿吗?”
老太婆一脸慈祥,道:“我还有个儿子,靠砍柴为生,今日担了柴去往镇中卖去了,以换些米粮,现下也该回来了!”
韩菲儿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老太婆,见她约莫年过花甲,脸上皱纹交错,眯着两眼,显是眼睛不大好使,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讨了口水喝,那老太婆这才回屋中去了,临走时又叮嘱道:“睡时千万将蜡烛熄灭,小心走火!”
两人折腾了一日,早已疲累不堪,待那老太婆一去,将蜡烛熄灭,便卧在草堆中睡去。昏昏沉沉之际,忽听得拍门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咦,这屋门怎地反锁着?”
郭威猛地惊醒,只听那老太婆叫道:“儿啊,你回来啦?”那男子道:“娘,谁在柴房啊,怎地门反锁着?”老太婆道:“是娘儿俩借宿,我瞧着可怜,便留他们住一宿,明日一早便走,快进来,灶里还剩些饭,你将就喝了吧!”随后听见北屋的门响,便没了声音。
郭威正睡间被惊醒,说道:“姨娘,我想尿尿!”
韩菲儿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郭威摸黑打开门,走到屋角处方便后,忽听得那老太婆道:“儿啊,柴房那小媳妇一表人才,谈吐与咱们常人都不一样呢,我瞧啊,不像是克夫的命!”
那男子憨笑道:“娘,你瞎说什么呢?”
“呆子,与你爹一个样儿,见个女人便说不出话来,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儿不成?”
“我也不想打光棍儿,可是咱们住在这荒山野岭的,我上哪娶个婆娘?”
“傻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娘,你是说柴房那小媳妇儿?”
老太婆显是点了点头,只听那男子又道:“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吞吞吐吐,没半点你老娘的风采!”
“人家已经丧夫,又带着个小孩儿,一路从幽州赶至此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孩儿若是强行霸占了,岂不是逼良为娼嘛!”
“呸!她孤苦伶仃,在这世上也没个依靠,若能嫁给我百毒娘子的儿子为妻,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娘,你别总是什么‘百毒娘子,百毒娘子’的挂在嘴边成吗?你当年与爹爹若真是威震江湖,又何必躲在这深山之中,不敢见人?”
郭威只听啪得一声,显然是那老太婆打了儿子一巴掌。跟着又听见“儿啊,你懂什么?当年只因我杀孽太重,江湖中的仇家太多,你爹迫不得已才隐居至此。”郭威心想:“原来是武林中人,为了避祸才躲到此间。”
只听那老太婆又道:“儿啊,如今你也将近四十,枉活世间,却连一次真正的男人也没做过,娘每当念起,总觉得对你不住,如今是老天有眼,送你一个仙女作媳妇儿,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娘,我……我乐意,可是爹从小敦敦教导,咱们武林中人要以侠义为先,不得欺压良善。”
“呸!别听你那短命鬼的爹胡说八道,当年他扬言要杀我替他师兄报仇,见了我的容貌之后,还不是迷得神魂颠倒,仇也不报了,还替我杀了不少仇家,若不是我见你爹模样有些俊俏,怎会看上他那穷小子?”说着又嘻嘻一笑,“你这副模样与你爹当年一个样儿,外表道貌岸然,实则内心啊,一肚子男盗女娼!”
“嘿嘿……娘,瞧你说的,儿子倒没一点出息了!”
“傻孩子,你娶了那小娘子,来年生个胖小子,娘也高兴高兴!”
“可是……儿子倒是愿意,只怕人家不乐意!”
“她娘儿俩呀,现下正睡得香呢,你这就去柴房,先做一夜露水夫妻,待明日来,咱们再与那小娘子商议!”
“娘,我……我这般去,岂不是吓着人家?”
“我儿放心!你忘了老娘外号叫作什么了?现下她娘儿俩早已服下我的‘一日迷魂散’,这当会儿别说是你进入屋中,就是打雷他们也浑然不知!”
郭威听到此处,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原来方才她给我二人喝的水中早已下了迷药,怪不得姨娘这时却昏睡不醒。”又想:“糟了!这男子正值壮年,又会武功,我单独一人如何是他敌手?别说他会武功,就是寻常的樵夫,我一个小孩儿哪里能打得过他?”正自思索如何逃走,忽听那男子道:“那我现下便去?”
只听那老太婆道:“事不宜迟,越早越好,娘便越安心!”
郭威不敢再停留,当下蹑手蹑脚的回去,忽然间脚下不知踩着什么东西,咯吱一声,只听那老太婆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