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有鸟,在一碧如洗的空间穿行,落在穿有花藤的一处窗台,透过空明的窗棂,侵晓窥檐语。
是一间卧室,宽大的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面露苍白的病人,正在平和地沉睡,她的额头一侧还包裹着未拆下的纱布。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梦里不是那么平静。
鸟儿啁啾轻鸣,好像唤醒了她沉睡的灵魂,睫毛轻轻颤动,女孩睁开了黑琥珀一样的眼睛,恍惚一阵之后,终于是醒来了。
“我……醒了?”柳明月看着头顶熟悉的房间的天花板,以及熟悉的香氛味道,确定了自己离开了梦境,已然清醒过来。
四肢有些微微酸痛,她缓缓坐起身,还舒展了一番。她看向悠远的窗外,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的事。赶紧匆忙地走下楼。
“妈妈……”
中年妇女讶异地看着她,而后惊喜地抱住女儿。
“月月醒了啊,好,好。我打电话给医生,你先别跳来跳去的。”
“妈妈,我饿了……”柳明月眼眶有些湿润,恍如隔世也罢,虚实错乱也好,她实在想家了。惦念自己熟悉的生活,而不想被卷入那些梦里了。
“叮咚——”吃过饭请来检查身体的夏医生也正好到家了。
夏医生检查了一下大概的身体状况也有点惊奇:“照理还需要再躺一个月,不过柳小姐恢复地很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收起仪器,婉拒了晚上留饭的邀请,柳明月于是听话地跟着母亲送她到门口。
“咦?”柳母看到门口地上有一个纸盒子,奇怪地拿起来。
那确实个没密封的倒扣盒,她拎起来了礼盒的盖子,正巧打开了礼盒,露出了里面规规整整摆放好的一串好看的风铃。
“是什么礼物吗?”夏医生也打趣。
柳明月却是脸色苍白,有些歇斯底里:“不,不要拿进来!”
柳母看到柳明月明显不对的脸色,也赶紧松开了手,握紧了女儿明显瘦弱了不少的手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小月,怎么了?这是什么?”
柳明月什么也没有解释,肩膀微微颤抖,摇着头。
夏医生也有些惊讶于眼前这个女孩失态的变化,是站在医学立场上的惊讶。她的情绪显然很不稳定,而起因就来源于这串挺好看的风铃。
“令爱虽然身体康复得不错,但是像这样的车祸可能会有些心理损伤,我有个学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做心理咨询的。今天下午有个论文小议,我请他来看一下,占用他一些时间。”
“夏医生,真是谢谢你啦!您进来再坐会。”柳母求之不得,请夏医生在客厅休息。
那风铃她也只好交给仆人去处理了。
谁知刚吩咐了要拿走的风铃,却被小月拿在了手里,一言不发地上了楼,还对她和客人微微点了下头,以示礼貌。端得是令人心疼。
“你……为什么又跟着我……”柳明月小声地靠着门啜泣,对着一件物品诉说心中的怨怼。也不期什么回应,就是简单的发泄。
她知道,无论她把铃铛扔在哪里,它一样会找回来。
数了数风铃上的铃铛数量,二十一个。又少了一个。
显然,她之前的推论是正确的。每做一个梦,铃铛就相应少一个。所以说,按照这样的理论,她一共做二十四个梦,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她本也不是全然无所收获,她也获得了真挚的友谊和很多人生至理,提升了自己的境界。但是也确实让她与现实世界产生了觳隙,令她彷徨害怕。
“咚咚咚——”
“柳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柳明月没有理会那个陌生的声音,她有些罔顾礼仪地没有去开门。
“柳小姐,我这里有只受伤的猫咪,它太调皮,你愿意出来帮我给它包扎吗?”清润的男声响起,像大提琴一样好听。
柳明月实际上也明白自己的失礼,这位心理咨询师是母亲和夏医生的一番好意,她不应该这样任性。
把风铃放进床头柜中,她起步打开了门。
抬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她猛然一颤,这是……上次在飞机上撞到一下的那个怪人——而且长得有点像泯光神的那个人。
“您……您好。”柳明月谦和有礼。
“您好,柳明月小姐。我是靳子初。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气质冷淡,但不令人觉得疏离,而是轻轻浅浅的感觉,不太容易起戒心。
不过,“靳子初”这个名字一落下,那种久违的凉凉的周遭感受又出现在感觉中。不只是因为熟悉而起鸡皮疙瘩,而是周遭确实冷了下来。
柳明月也不知为何,看到了靳子初身侧一道洁白的影子缓缓地,缓缓地在走廊帘幕投下的阴影中自以为不被察觉地悄悄展露出身形。
柳明月忍住了说出口的冲动。
但是眼前的影子确实是……百礼兰。
第二重梦境中的记忆如海水一般向她笼罩过来,将她淹没:昆塔尔老师的纸傀儡、地狱恶神、薇薇安……每一个都鲜活无比。包括洛巷的钓鱼人,也就是泯光神靳子初和他的小白影,一如前人。最后定格在修捅进她后心口的一刀和神之炼狱的初遇。
本就是梦,本就驳杂无比,可是为什么,如今梦里的人走了出来。还是?
这里的人入了梦?
所以心理咨询时,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成了靳子初从未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您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