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
江秋步子是慌乱的,手里提着江明月的包。
教室里晚自习的同学告诉他,放学后江明月就不见了,问题是包还在原处。江秋下意识地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紧迫感,他跳过了中间的很多推论,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地,直觉江明月出事了。
他报了警,四处问着路人,傍晚的时候,被一束强烈的光指引,才找到了车库。
暮光里的江明月背着一个狼狈甚至受伤晕厥的女生,她的神情熟悉又陌生,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近前一样地,前行。
“小月。”他唤,好像记忆里有某些时候他经常这么喊她,但实际上应当没有此刻的真诚。
他不敢上前。
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近乎苛刻的距离,却是最从容的模样。
江明月的面上比之前几日更少了几分表情,她目光投向他的那一刻,近乎神经发射一样地停住了脚步,几乎踉跄。那目光绝非善意,极其复杂,又像是越过他在看着谁。但他的心脏一阵细微地抽搐,拎着书包带的手不经意地颤抖了起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他不知道。
江明月背着失了气息的夏樱,眼中的潮湿有些凝结,哽咽又无声,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理智尚存。
因为警笛声已经靠近,至少车库里的人都将被绳之以法——那可是末世的元凶啊。
江明月上辈子听过不少版本要送末世起源进监狱甚至见上帝的话,此时此刻才是真的实践性地牢底坐穿。
她的神经疲软地落地,下意识呼唤小柳的存在,却忽然意识到小柳还在里面。
警察们迅速地冲进车库,一切结束了。
“小朋友,你们没事吧,救护车就要来了。”女警走到两个女孩近前。
“她已经死了。”江明月冷冷地开口。
她搞不懂什么叫相同的力量,也对那种光一无所知。但是她从六年后回来,本就是超自然现象,她如何不信。她从来不讨厌夏樱,如何平静地接受一个女孩生命的凋谢。
警察封锁了现场,警车带走了这里的一切,包括江秋江明月和车库里的施博士及其走狗。
至于满地飘飞的一些羽毛也被带回去化验了,包括那一根纯黑的带着微蓝色的羽翼。
。
“警察叔叔,事情就是这样。但是那根黑色羽毛是我的个人物品,不能作为案件证据。”
“这起案件作为恶意绑架伤害杀人事件,加害者不排除心理变态的可能,现场的羽毛可能是某种心理暗示,很多证据您没有权利要回的,况且现场没有你形容的那种羽毛。”
“它很特别的。真的没有吗?”
“就是普通的褐色的样子啊。如果说真的特别的话,有一根白色的羽毛是挺特别的。”
“白色?”
。
江明月最终还是因为家里的关系,在案件最后的最后,拿到了被最终判为无关线索的羽毛证据。
那根白色的羽毛尤为显著,因为化验的原因或是搬运,它有些残破,但是上面的纹路和一直以来佩戴的感觉让她第一眼认定正是小柳。
而且,在她轻轻呼唤小柳的时候,却没有回声了。
江明月的眼角微垂,睫毛颤了颤:“你是……又睡着了吗?”她熨帖地把羽毛收好,回家后一如曾经一样戴在襟口。
然而,小柳没有醒来。
她和江秋也多了一层比之简单的儿戏深得多的隔阂。
吴奶奶劝她要和哥哥亲近一些,不要闹脾气的时候,江明月总是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理性和凉凉的眼神。
她放不下。
她很想问问江秋在末世里是怀着怎样的态度眼睁睁看着妹妹去死的,另一时空六年后的往昔种种,细思极恐。
而这个时空的江秋又何其无辜,未来之事他分毫不知,所以,是她错解还是确实如此,犹如梗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却再也问不到答案了。
“小柳。”羽毛静静地没有任何声音,好像这片羽毛是她始错了一样。
她虽说没有放弃,但季苒能感觉到她情绪的骤然低沉。
第二日她先等到的却是夏樱的葬礼,夏樱的父亲找到了她,基于她救出了夏樱尽管最后她还是殒命,但还把那些人绳之以法,夏樱的父亲把她视作恩人。
天青雨玄,倒是应和着葬礼的气氛。来往宾客还不算多。入殓的棺椁之中尽是繁花,夏樱安详沉睡其中,像一个赴往天国的天使。
来来去去,江明月有些恍惚地坐在自己的席座上听着唱诗班的吟唱。整个教堂都很肃穆,她的心头却有些异样的起伏。江父坐在她不远处,算是陪着女儿来到这里。
“这位小姐,这里可以落座吗?”一个年轻的日本男人有礼地用中文询问她身侧位置的主人。
“没有。”江枫眠点点头。
那个人自坐下后就一直保持着安静,直到葬礼结束,送葬的亲近者才获许与棺椁离开的时候。
她不知道其实这样的葬礼不符合规制,停灵的时间有些过短,好似尸首会有什么异变一样。
她和身旁的这位年轻日本男人都在亲近者之列,而除去他们也只夏樱的父亲和叔伯婶娣寥寥几人。
“您想必就是江小姐吧。”
“我是。”江明月有些讶异。
“我是夏樱的舅舅,奈良芥川。”
“您好。”江明月语调无甚起伏,淡淡应酬。
只是感觉到对逝者的不敬,于是点点头急急往前一些走去,委婉结束了对话。
直到落墓,终于都没有旁的声音,江明月安安静静地凝视过了墓碑上笑魇如花的少女,心底百味陈杂,却渐渐释然。
墓园中栽有零星的松柏,而夏樱的周围值了一棵樱花树,不甚高大,格外清甜如她。
“江小姐,您不认识我我很惊讶,但是您一定直到生命之石吧。”
“那是?”江明月微微讶异,她很快想起了那块发出剧烈光芒的宝石。
见她露出一些了然,奈良芥川微微叹了口气:“我也猜到应当是在您手中,这是奈良家族的族石,希望您能将这块传家宝归还我,谢谢。”
“你……空口无凭,我恐怕不能将夏樱的遗物给您。”
奈良芥川有些微微焦急起来,他把她拉到一处松柏之下,掏出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
“你……你要干什么?”
“请别误会。”
奈良芥川往松柏上划了一道口子,而后抬起另一只手,一道柔柔的光慢慢从他指尖流向松柏裂口,光芒顷刻消失,松柏自愈,不见任何伤口。
江明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别人不知道,她如何不知道,末世以后有些人获得了特殊的能力,奈良芥川……究竟是……
“这是奈良家族血脉中流淌的能力。来自我的母亲,奈良瑛。我只承袭其万分之一。”
他不好意思地收起了瑞士军刀,鞠了一躬。
“这块族石对于我们的家族而言意义重大,一旦被有心人掌控后果不堪设想。请您襄助。”
“我……相信你的话。只是……我很抱歉,夏樱给我的时候,这块石头就……消失了。”
“消失?怎么会?”奈良芥川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非常担忧而向她确认。
“它爆发出强烈的光,而后就消失在了我手里。”江明月摊开手,以示当时的场景,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也要鞠躬致歉。
“等等……”奈良芥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您的手上有……族石的记号。您难道……难道是……是先母的传人吗?”
江明月摊开手细看,果然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羽毛形的印记。
是巧合吗?还是……
“我……恐怕并不是……”
“请您试试。”奈良芥川掏出那把闪着银光的瑞士军刀。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往自己手臂上一刺。
江明月一下子就被汨汨流淌出的血液吓到了。
“请您试试。”
江明月知道自己并没有特殊的异于常人的能力,她惊讶地看着眼前人,手忙脚乱地要找些止血的药物,而墓地里什么也没有。
对方拉住她的衣袖,伸出手拉过她的手,直接放在了伤口上。
“冒犯了。”尽管如此说着。
江明月无暇怪罪他的行为,因为眼前的景象教她震惊。
奈良芥川手臂上刻骨的伤口以可见的速度,在她指尖忽然出现的光芒之下,缓慢愈合。
一种几乎加速的细胞增殖分化,让江明月惊得收回手。
“这……”江明月的手上还沾有血迹,她无措地明白这一切的真实性。
而奈良芥川却像孩子一样兴奋至极。
“请您跟我回家族吧!”说着拉上她就走。
江明月震惊于事态的发展,她尽管也知道自己可能占用了对方家族的能力之类,但是她也觉得不对劲。
直到出了墓园很远,她终于看到江父寻找她的身影,她赶紧呼唤:“爸爸。”期望能解围。
“你是谁?放开我女儿。”江天穹赶紧把女儿护在身后。
“江先生,请您让我把江小姐带回家。”
江天穹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奈良芥川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却马上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一击重拳下来,奈良芥川吃痛回头。
“就你也敢肖想我妹妹?”
。
。
后来或许是江家势大,也许是奈良芥川不能把特殊能力宣之于口。江明月总算平安回了家。
睡前对着镜子洗漱时又看到了襟上的失了颜色的羽毛,一个念头升起就再也没有办法消抹。
她探出手,心念起,流光乍现,围绕着白色的羽毛,一圈一圈,羽毛腾浮空中,一圈一圈,羽毛的颜色一点点变深,一圈一圈,她感觉到了一种吃力感,眼前眩晕异常,一圈一圈,她应声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