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山。
铁塔囚笼。
我站在一侧,默默地观看严刑拷打和结果。
这次的间谍大清扫基本结束,剧场当场击毙四五十名杀手。后续的猎狗队追踪到上百人,根据气味和脚步踪迹,一路搜索。
间谍们或隐藏于城市的地窖、或郊野的洞穴,已经全部被抓获。至此,方得知这场刺杀合共过二百名杀手参加。
至于戏班似乎是无辜的,因为班主也被杀害了,他的头颅被弩箭穿透,饰演着霸王死在戏台之上。大批角色被误伤,整个戏班几乎全部覆没。
那个戏台上的舞女,确实是是男扮女装。而真正的汉军舞女在中途已经被杀,后来是杀手假冒顶替的东西。
在审讯的过程中,我可以甄别得出来,这些间谍的乡话大多是燕赵北疆的方言,那里是匈奴的管辖境域啊。但是这不能因此判断刺杀来自匈奴,因为泰山军境内的数十万移民大多数就来自燕赵北疆。
而且如今战乱频繁,分崩离析,流民遍布全国。
..
力王在内部审讯一阵后,走出来汇报情况。
我上前,出问:“是谁招募他们?”
力王喝了一大碗水,长呼一口浊气,才回道。
“这些阴暗沟渠下的蛇虫鼠蚁,在经过拷打毒刑之后,交代了所有的身份。”
“他们的来源出身,都是战乱而四处流浪的武师,被招募后组队执行暗杀。”
“接受佣金后,于泺口码头等处集结,待扬州船队上岸之时就应聘杂役,混入戏班队伍,隐藏身份而来潜伏刺杀。”
“其中有一个间谍大头目值得留意,在猎狗队捕捉之际,他已经用手铳开火吞弹自杀了。在一处青楼的卧室床底找到尸体。根据其余拷打俘虏,就是此大头目带队来暗杀。”
“可惜无法在他死后获得更多的情报。”
我重重地哼了一下,不解地道:“此人如此忠心耿耿,必然为敌酋骨干,可是为什么要牺牲骨干来置我于死地呢?”
方大智走入铁塔,上前行礼问候,脸色忧虑,汇报道:“乡兵正大索全城,抓捕潜匿之徒。可是穿越者已经提早撤退了,护送着穿越总司令的女状元返回胶东半岛。这都令刺杀愈加扑朔迷离,复杂难辨。”
我呵笑一下,又自嘲地说:“这么看来,尽管我们大肆搜查,却一无所获,恐怕这次暗杀只能不了了之啦。”
转眼,就看到许多杀手已经被毒刑到骨肉分离,尸体刮裂成套内脏,活人撕裂寸寸肌肤。
力王上前,神情肃穆,语气严正地出问:“官长,要继续彻查吗?”
我盯着这处牢狱,布满的殷红鲜血让我略带郁闷,让我沉重地深呼吸数次,思虑片刻后才回道。
“不必了,没必要浪费精力。反正要么是匈奴、要么是维新政府。只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居然让敌人渗透得如此严重,我们的间谍力量要扩充加倍才行。”
“所有嫌疑势力一律当作凶手,必须加以攻杀,斩草除根。”
“立刻召集六名总兵到千佛山,准备军议,我们要决定下一个出兵目标!”
无论如何,这帮杀手不过是受人操控的傀儡罢了,必须铲除幕后黑手!
…
..
十一月,上旬。
戒严解除,恢复市场。
刺杀结束后,伶姬跟随幕府船队,由大木以及幕府水师护送返回扬州。
与之同时,一个坏消息也传来,南北议和彻底地失败了。
大使左萝石被杀,在燕都的菜市口被大卸八块,尸体售价为一两白银一块肉,被燕都市民们买完了。整个使者队伍,则全部被禁锢打入牢狱。
…
..
军政府。
我召开军议,传唤六名总兵全体至军事公署,聚会一堂。
众人吃过早餐,进入席位列坐。
有扬、力王和无名,这群人对视一下眼神后,就一起站立起来。
力王上前拱手行礼,郑重出语:“提督,吾等有事情要汇报,采购马匹颇为困难。泉水城附近驻扎直隶、定远、镇远,三军合计马匹配额二千五百余,仅购得一千五百,尚且缺额一千余。”
我听此麾下抱怨,立刻端正一番坐姿,正经地回道:“是吗?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李信,在梁山等处剿灭响马后,收拢了多少匹马骡?”
李信起身,姿态挺立,规矩地出言。
“除去给幕府的数额,有俘获马骡三千五百,其中战马一千余匹,初等马骡二千五百余匹。”
“官长,现今响马之流大半已经清理完毕,靖远、致远两军亦然请求扩充马额。”
“至于补给各军数额,请提督吩咐调配。”
罗水枪猛然站立,拍桌打响,语气不善,愤然争吵
“什么意思?凭什么要拿我们的马匹,去给别人用?”
“当初为了围剿曲阜的响马,爷爷我的头盔都中了两根箭矢!绵甲的刀枪伤痕不计其数。”
“还有你李信,大腿内侧都中了一颗弹丸,差点连后代都不能繁衍了啊!”
我忍不住皱眉,内心对争吵极其不满,也拍桌而起,反驳怒吼:“罗水枪!注意你的言辞,是不是你独领一军久了,让忠义的感情都变淡了?泰山军内都是好兄弟,不分彼此!”
李信上前,劝和一番。
罗水枪平息了情绪,才行礼道:“请提督吩咐。”
我也消解一下自己的不满,重新审视席位一轮,才对众人下令。
“李信、罗水枪抽调战马五百匹,初等马骡一千五百匹,合计二千匹解送至泺口。”
“其余马骡一千五百余皆可保留,给致远、靖远自用。”
“这是军令,不准驳嘴!”
总兵们皆表示遵令,却都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这时,孔闻镖上前插话缓和气氛,出语:“最近的廉政公署仔细甄别后,逮捕了公署内十多名亵渎职务的贪官污吏,府县衙门更是逮捕上百人。又重新挑选了一批忠信之人充当官吏,并且卑职也发信至曲阜的孔门家长,请求增援学士人手。”
商谈一阵后,有亲丁大牛入门内,告知我们有人求见,来者携带隐元的推荐信和印鉴。
..
大堂。
走入一名光头和尚,身披袈裟。还有一个剃头人,身披粗糙布衣。
我上前,首先出问:“噢,你们是谁?既然是隐元带你们来,不会是他新收了两个和尚小徒弟吧?”
这名袈裟佛僧上前,行佛礼节,双手合十,躬身问候,出言:“贫僧名为黄大愚,法号印白。听闻北岸民情凄惨,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遂前往救助死难,怜悯世人,于今日方才折返南岸。”
我感慨了一下,这群佛教徒真厉害,居然没被匈奴人抓起来奴役。看来佛教的影响力不能小觑,可真会传教。
这名剃头人上前,他的面容皱纹沧桑,胡须一团乱麻,张嘴开始磕磕巴巴讲起官话。
“将军,你看起来像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也许你能帮助我们,你能听听我们的请求吗?”
“一伙匪兵占领了我们村庄,并当成他们的采邑食禄。他们称号碧玺军,绵甲齐全,兵器精良,将官以金家姓氏为主,抢走了我们所有的驴骡,强迫我们服侍他们,对我们做尽坏事。”
“我是一个农民,我和身边的乡亲邻里都陷入苦海。”
我感觉略有哀伤,回道:“真乃匪徒败类啊。只不过这金家军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你继续讲。”
乡民似乎在回想记忆,又变得语气忧愁,哭丧着道。
“而且,这群恶棍强迫乡民吸食大烟鸦片膏,进而高价售卖鸦片,并收购麦谷豆草。许多老乡都因为感染上瘾,耗费了大量的秋收存粮去购买有毒的鸦片,甚至卖身为奴婢。”
“如果我们中的谁说了一句抗议的话,他们就马上把那个可怜的人杀掉。还有一门姓氏为朱的家族,因为家长朱贵阻止别人吸食鸦片,整个朱家就被屠戮灭门了。”
“我们在那里的生活变得无法忍受。我的家庭本是三兄弟,可是两个兄长都沾染毒瘾且卖身为奴婢,只剩下我是弟弟,所以我冒着生命危险跑出来找人帮助我们。”
居然是来求救。
此话一落,引得座位上众人都发出哗然,面面相觑。
我的心里有点警惕,这可能是要引诱我的落入圈套的阴谋,又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不去找拥有这个村庄的县城府衙,然后通知八旗守军?驻军将领应该会收拾那些害虫。”
乡民上前,行叩拜大礼,跪倒在地,磕头砰砰作响,庄重出言。
“我找过了,将军。”
“但是驻守的卫队不允许我们见到八旗大将,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正在禹城、平原、德州等城市,修筑棱堡,并且督造火枪火炮。还说我们应该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低下头,乖乖听话就好了。”
“袁思焕将军,你看起来像是一个英勇的人,而且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战士,许多村庄和城市都在流传你的武功。毫无疑问,很多朋友与士兵都为你效劳,如果有人能帮助我们的话,非你莫属。”
我依然有点警惕,道:“为什么我们要与这群匪徒作战?能得到什么?”
乡民听闻此话,变得茫然无措,遂哀戚痛哭,软绵绵地回语。
“我们只是贫穷的农夫...”
“这些杂种几乎夺走我们在这个世间大部分东西。我们无法支付昂贵的佣金和赏钱,但是我们很乐意与将军分享任何我们拥有的东西。”
“如果将军帮助我们的话,我们会一直感恩与你。”
呃。
这次轮到我惊讶了,还有这种求救方式?
席位列坐的伙伴们似乎也惊呆了,居然闭嘴不言,纷纷把目光投向我的身上。
我上前,郑重地回道:“好吧,我们会帮助你们解决这个麻烦。”
乡民和那黄大愚上前,又再次行礼,道:“谢谢你帮我们对付那些杂种。”
待这佛僧和乡民走后,堂内又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
公署大厅。
伙伴们依然用惊愕的目光注视着我,皆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在座位后仰一下,感慨道:“曾经听说过用个人威望掌控军队,也听说过用饷银,又或者利用血缘家族。但是这用大烟鸦片和毒品掌控军队,简直闻所未闻,不会和穿越者卖土特产有关吧?”
无名上前,请命出语:“在下愿意领军出战。”
罗水枪上前,紧跟着说:“三思呀,官长。如果大军抵达村庄,然而北岸汉人皆作匈奴附庸抵抗我军,岂不是令我军徒耗精力,浪费兵民钱财吗?”
无名不服,争辩:“那可是同胞!”
罗水枪长哼一下,反驳道:“慎言。只怕别人不把我们当作兄弟,只把我们当作蠢货呢?”
铜马上前,扬起赤红色的眉毛,插话出语。
“哼!他们就和青楼里面的妓女一样,谁来了就投靠谁!”
“四五月间,李永昌的大军席卷南下,他们本土豪强轻易地投降了。”
“到六、七月间,又有一批八旗军席卷南下,在明室宗亲济王的带领下,他们本土豪强又几乎全部投降,迎接匈奴大将石廷柱。”
有扬上前,语气沉稳,缓缓地出言。
“自六月份起始,匈奴派遣大将石廷柱南下侵略齐鲁,统帅匈人菁英、汉军旗兵、以及部分蒙古骑兵,一路上扫清流寇和明守军,一路招降盗匪,收拢溃兵。”
“到如今,那石廷柱所招募的降军附庸甚众,并集八旗兵,合计多达一万五千余人。”
“敌酋兵力颇为雄厚,恐怕吾等堪堪自保罢了。”
无名上前,犹自忿怒不平,道:“请官长决定!”
铜马上前,阴阳怪气地开始嘲讽起来。
“身为大帅,领军征伐后,略占优势,就轻易骄傲浪荡。”
“身为部将,沾染享乐后,略处下风,就临阵颓丧气馁。”
“回忆起这济宁之战啊,其实敌军郭升的战法本无错漏,实乃麾下那群豆腐花自乱阵脚,才大败亏输。”
我即刻站立俯身,质问:“袁铜马!足下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是歃血为盟,宣誓过诺言!”
铜马低下了头,拱手致敬,回道:“阁下才是提督,官长说了算喽。”
我上前,道:“那就请足下去点名归义军,过来集合。”
随后,我扫视一番找到目标,又愤慨道:“还有你,罗水枪!既然你对我们是否蠢货一事心存疑虑,那就过来集合,渡河对岸去看一看吧。”
罗水枪居然没争吵,直接就躬身拱手,表示服从。
我走到摆列室内的虎贲军旗之下,抚摸一番旗帜,才面向众人宣告,掷地金声。
“凡人不可先存一机心,惟至诚可行。”
“在扬州创军之初,在北伐之前,我就曾经说过,当我们不在意家国天下了,那就是标营失败了,幕府失败了。”
“若是尚未投军也就罢了,如今吾等身为北伐军人,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无论北岸到底是什么样,我们要去探究才能明白。”
“集结军队,渡河北伐!”
一众麾下们纷纷上前,告喏高喊。
“遵命!”
随后,我遣散总兵们去做事,并且下发一系列的军政训令。
…
..
公开宣布刺杀是匈奴所为。
泰山军政府出兵讨伐,于泺口集结军队。
直隶军,全部二千余人,朱力王统帅。
镇远军,全部四千余人,李无名统帅。
定远军,全部四千余人,焉有扬统帅。
归义军一部,二千余人,袁铜马统帅。
致远军一部,二千余人,罗水枪统帅。
全军合计士兵一万四千余名,马骡四千余匹,红衣大炮五十门以及各式火炮。
大军出征,惯例给犒劳开拔费。
此处北伐,每一名士兵发给米麦七石,从各府县的官署仓库拨出,合计开拔费十万石,士兵及家眷可以领取粮食,或折价白银。
凡出征将士,每人必须佩戴一把金瓜铁锤,刀枪兵器预留三把以上更替,绵甲和锁链甲尽量配给,饼酱食量半个月。
凡火器,每把火枪配备弹药二百发,每门火炮配备炮弹五十发。
一概所需军资器械,由兵工厂群供给。
采购开销合计九十万石米麦,总之一应米麦交付,由各府衙仓库支给。
饷银另算。
煤铁矿场业主缴纳税赋白银十八万两,曲阜孔家的衍圣公捐输白银二万两,凑足二十万两白银,充作随军饷银,为大军勇士犒赏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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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令签署完毕,即刻生效。
很快地,有大批骑手携带命令,组队策马驿站道路,传令至各地。
当天晚上,我终于将一本宣言书写完并交给了黄大愚,让他们赶去北岸宣讲散播,名为告两岸同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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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下汉家,一母同胞,血浓于水。
此刻泰山军众将士出征渡河,犒赏忠信,帮助苦难,戡乱匈奴,围剿匪祸。
此番北伐大军征途,不烧村庄,不毁粮仓,不掠城镇,不屠民众。
古曰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今吊民伐罪,止攻匈奴八旗或扈从匪徒,绝非针对汉家同胞。但凡战场俘获有被强征之壮丁,是为解救胞民,尽数释放回乡。
大众两岸同胞,无分乡镇、无分军民、无分学问、无分姓氏。
凡愿投诚者,入营参军,共兴王师。或献土归义,即刻封官。
凡愿捐输者,白银麦谷,解送军营。或车辆驴骡,协助运载。
所遇者,有发髻为良民,无发髻为胞民。
但有良民、胞民归义,大明天朝幸甚!本镇幸甚!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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