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落甲心中一痛,犹胜当初,若是可以的话,他倒真想问问,何至于此这四个字,他明明好好的,为何身旁的人却要一个接着一个的遭受不幸,孑然一人活到最后,又能剩下什么?为什么?何至于此!
“无论如何,在这世上,总会有关心你的人…”
他口中喃喃着这句话,仿似忆起往昔。
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竟有些神经质的跪倒在了地上,哭嚎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求求你,给我解药!给我解药!你就算让我现在去死我也死给你看!”
他太累了,很多事扛着扛着习惯了,却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此刻却像是苍老了十岁,如同一条狗一样趴在了地上,乞求着。
绿鸢的心也在那一刻支离破碎,她记忆中的吴落甲,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腰板总是挺得笔直,一直都看起来那么伟岸,让人安心。她只送他出门两次,每次他消失后也总会在门口呆上半天。
这个男人如今跪下了,带着睡梦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还有那些她所不知道的故事,他也是个人啊!为什么老天爷却把他当成铁打的,一次又一次的让他痛苦,她真的好心疼自己的相公,活着每一天都在受罪。
绿鸢泪流满面的说道:“相公,你起来吧,我们不必求她,能与你度过一日算一日,就算是现在死了也值得!”
吴落甲失魂落魄的摇头道:“不,你不能死!不,你不能死!”
原本应该放声大笑的红衣女子却是笑不出来了,她想等的便是这一幕,看着这对狗男女跪在地上像狗一样跪着求她,如今等到了,却只得幽幽地叹一声:“生死何惜…”
只是她也是一个不如意的人,实在没有办法施舍良善,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五色药丸,约莫有指甲盖那么大。
“这颗五毒丸可解她身上的枯叶掌之毒,不过服下药丸后她便会忘却今生所思所念之人,她若是真的喜欢你的话,想必也会把你忘得死死地吧,想要我给你也行,只是你日后不得再与她相见,这…你可以做到吗?”
绿鸢哭喊着拉住了吴落甲的胳膊连声道:“相公,我不要解药,我不要!”
吴落甲望了她一眼,低下了头,良久之后抬头笑道:“你不要那便不求了。”
他傻只是因为有些事不愿去学,师傅终究还是那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
红衣女子一挥袖便将药丸收了回去,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走吧,我就算拦的住你,也未必拦的住山下的那个道士,记住,你欠我两条命,日后我定会再找你算账。”
绿鸢心满意足的搀着吴落甲起身,两人下山的时候走的很慢,吴落甲沉默不语,绿鸢忽然开口问道:“相公,爷爷他…”
吴落甲闻言神色一黯,轻声道:“对不起,我没用…我”
从吴落甲的表情中她已经猜到了,不过一切都与这个男人无关,刚才他已经把自己要流的泪全都流干净了,况且自己也命不久矣,很快便能到九泉之下继续侍奉爷爷了。
绿鸢强忍住了悲意,笑道:“相公,你身上的衣服穿多久了?连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出门在外要衣着得体,你若是真喜欢身上这件,下山后便脱下来,我给你拿去洗洗补补。”
“相公,你喜欢吃些什么?这地方虽然没有市集,山上却有很多野菜。”
“相公,若是走累了我们停一下,我给你捶捶腿。”
“相公,这四周好黑,你能抱着我吗?我好冷。”
“相公,我好累,我想睡一下…”
月光下,吴落甲甚至可以看见绿鸢眼角的那一丝皱纹,还有那张疲倦的脸,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淡淡道:“老天爷,我只求你开这一次眼,救救她,若是她能活下来,我愿用一切做交换,若是她真的不能活,我也会在报仇后随她共赴黄泉。”
说完后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似有猛虎,狠声道:“不过你给我记住!届时我吴落甲便不会再相信这世上还有良善,不管是相干的还是不相干的,只要是在我方圆三里的,我都会拉着一起陪葬,一个都不留!”
他已经信过很多次了,身心俱疲,宁愿做一个傻子也不愿背弃自己的信念,善意为本?那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她明明什么过错都没有,却要这样死去,若是他眼中的善便是世间所不能容忍的恶的话,那他就换一种方法,秉承自己的善念,让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中。
山风拂过,茅屋外又来了客人,正在打坐练功的红衣女子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她有一双眼睛,自己会看,方才自己的确错了,有些人的确不能看表面,若是她当初不那么傻,只追着那一盏最亮的火光,不停地追啊追的,是否今天便不会孤身一人了,直到那人死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根本就没有为他孤身一辈子的想法,她恨这样放浪的自己,越是痛恨自己,便越是痛恨那些用情不专的人。
袖中苦藏千万笺,
不知东楼故人闲。
心事密缝葬云鬓,
如今门开桃不见。
她慢慢站起身来,取下了房中的那盏灯,那汉子跪在地上…也许他从方才开始便没有起来过吧。
吴落甲一字一顿的说道:“恳请前辈赐我解药。”
红衣女子轻笑道:“我若是不给的话你又如何?”
“杀了你!自取!”
他就像是一个被逼到了绝路的天涯亡命徒,因为那最后一根稻草,肩膀终于被压倒了,此刻的他再也讲不了那些道义了。
红衣女子轻巧的坐在了门槛上,右手上缠着一白布,身姿一如少女那般轻盈,她老了,却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最年轻的那个样子。
“你这不讲理的样子是跟谁学的?那个道士?想来也是,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出口的。”
吴落甲抬起头,脸色似有些狰狞道:“还望前辈赐药。”
他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逝,这句话他只再重复一遍,若是这个女人还不知趣,那他腰间的那把剑便会变成一把削肉饮血,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刀。
红衣女子自觉无趣,站起身来,随手一甩,吴落甲眼疾手快便接住了。
“记住你答应我的条件,还有一句话我没说,若是她因你忆起曾经,那便是她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