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从小就喜欢弄枪舞棒,如今见了红军的新式武器眼都大了。在射击学校,他突然扬起脖子,极兴奋地伸过手去,直至触摸到最新式的骑兵用机关手枪。这种手枪,每次可发35响,且轻便异常。蒋介石爱不释手,对王登云说:“苏联对于武器研究之热心和进步情形,实在不逊于欧美各国。”
跑道上正停着一架旅客飞机。引擎已经发动了,发出吼声,螺旋桨飞速旋转,激起的气浪使跑道旁边的茸茸野草斜伏下来。蒋介石充满了激情和活力,也要上去乘一乘。驾驶员满足了他的要求。飞机升空之后,他欠身靠近舷窗,向下望去。田野变成黄一块、绿一块的棋盘,营房、卡车成了儿童玩具,列队的士兵成了一条线……“翱翔天际如履平地!”他的头脑被热烈的幻想所占据了。
11月7日,莫斯科红场在举行两万红军的阅兵式,蒋介石应邀参观。呵!他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炮车辚辚,战马得得,仰头便能看见呼啸而过的飞机……他又一次陶醉在对未来的幻想之中。
然而他对苏联的政治方面如国有制和集体主义并不感兴趣,尤其是他对东大学生的演说不但没有换回同情,却招来了讽刺。本来想动员学生参加国民党,结果代表团同来的三个国民党员,却被共产党拉过去一个沈定一。于是他初到苏联的新鲜感就只剩下武器和党代表制度了。余暇,他便读几句俄语,弹弄一下俄国的巴拉莱卡琴,以消遣自娱。
蒋介石于12月15日上午9时回到上海,随即去拜访了盟兄张静江,下午3时要登船回溪口老家。这时,在上海的胡汉民、汪精卫、廖仲恺、林业明、陈果夫均赶到船上,劝其留下,先向孙中山与全党报告赴俄考察情况。蒋介石眼睛一抬,我行我素的脾气又上来了,谁劝也不听。“我已给孙先生寄去了《游俄报告书》,详情等以后再谈!”说着便乘船走了。
16日早7时抵达宁波,蒋介石租了一顶轿子,催促轿夫快抬,于下午2时半赶到溪口老家,当即上山去拜他母亲的坟墓,当晚就宿在了慈庵里。蒋介石这样急着赶回老家,是因为这一天是他母亲的六十冥诞,又是他建筑的洋式房屋慈庵落成,他要主持落成典礼。
孙中山对此很不满意,于12月30日打电报给蒋介石:“兄此行责任至重,望速来粤报告一切,并详筹中俄合作办法。”这期间,苏联派驻广州的常设代表鲍罗廷早已到达广州,计划筹办黄埔军校已有了眉目,并有意让蒋介石出任校长,可蒋介石偏偏不来。孙中山很着急,又让廖仲恺等连发了六封电报去催。
蒋介石接到电报,继续在慈庵住了16天,每日拂案焚香,绕母坟植树,带着蒋纬国在林间小径散步。蒋纬国见父亲不时接到电报,便问:“阿爸,你为啥不回去?”
蒋介石教训道:“一个人一生只听别人的,他注定没啥出息,别人的话只能听三分!”他一把拉过还在沉思不解的蒋纬国:“来,阿爸教你少林拳!”说着,腿轻轻一屈,站成骑马蹲裆式,撩起衣襟,呼啦一个闪式,把背后树枝上的鸟雀都吓飞起来。
上海:毛泽东、蒋介石忙着同一件事
1924年1月16日,蒋介石到广州向孙中山复命,汇报他访苏百日后的感想。
这时蒋已在国民党上层集团崭露头角,尤其是陈炯明叛变,蒋介石从上海赶到永丰舰,护卫孙中山,率海军与叛军对抗,深得孙中山好感。孙不仅为蒋介石写的《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作序,还对外国记者说:“蒋某此来,不啻增加二万援军也。”
有人摄下了孙中山坐在藤椅上,蒋身着戎装,威武地站在孙中山身后的镜头,此照广为散发,大大提高了蒋的地位。所以蒋在孙中山面前讲话不再遮遮掩掩,有时危言耸听。他不满孙中山实行联俄联共政策来改组国民党,仅赞成利用俄援和以苏联红军为榜样办校建军。他胸脯挺挺地说:“俄共政权一旦臻于强固时,其帝俄沙皇时代的政治野心之复活并非不可能。则其对于我们中华民国和国民革命的后患,将不堪设想。”
孙中山收敛起吃惊的神色,把眼乜乜蒋介石,在他的瞥视下,蒋介石变得安静了。“你未免顾虑过甚。”孙中山想想又说,“你既有意于办校,就去筹备军事学员学校吧。”
蒋介石反而更加傲气地挺直身,目光竟变得刀样地锐利,但很快又软下身体。
孙中山安慰他:“这几天,我党正在此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你可以去旁听。”
蒋介石去了。坐在会场的座位上,他局促不安,不时扭动身体。他觉得自己渺小,没有分量。这次大会选出的国民党中央领导机构也没有蒋介石的位置,只在中央执行委员会下属的军事委员会中担任一个委员。蒋介石一气之下,拉上陪他来的陈洁如,返回上海,躲进西藏路张静江的公馆。
“介石近来心情极不好,你可有何分心的办法,吸引他的心思?”陈洁如问她的好友张静江的夫人朱逸民——据说就是她把陈洁如介绍给蒋介石。朱逸民性格活跃,好为人事。她一把拉过陈洁如,不假思索地说:“叫他回我丈夫的交易所呀!”
“他好像手气不好。”陈洁如的脸颊重又覆上一阵红晕,目光也不再忸怩俯视了,但又忧郁起来,“我看他对证券兴趣也不大……”
“那就叫我丈夫去跟中山先生说,给他再谋个军职……”朱逸民猛然想起,“他不是已经当了行营参谋长了吗?这职务不算小呀!”
“我听他那意思是中山先生只叫他筹备军校,并没明确让他当校长。同时参与筹建的人中,有不少功高资深的,叫谁当校长还很难说。”
“这不要紧。你跟介石说,只要静江出面,孙大总统是不会不买这个账的。可介石不能坐等呀。”
“对,我去劝他打起精神,先在上海开展工作。”
蒋介石听陈洁如一说,觉得有理,总不能一直消极怠工。他想了想:“办军校,最要紧的是有好教官,我这就去物色。”
孙中山接到蒋介石的信,又听了张静江的提议,便答应了蒋介石所提的条件,任命胡汉民为广东省长,并把主管财政的杨西宸撤职,当3月21日黄埔军校入学考试时,仍任命蒋介石为入学考试委员会委员长。蒋不在广州,暂由李济深代理。
黄埔军校成立的消息一传开,很快就有人来投奔。
“蒋参谋长,是孙总理介绍我来的。”一个年轻军官站在门口,行了一个军礼。
蒋介石抬头一看,此人有点面熟,终于想起来了:“你不是大元帅府参谋副官吗?怎么……”
“我已向孙总理辞了职。我是浙江讲武学堂毕业的,深知军校对于革命之重要。”
来人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叫蒋鼎文,浙江诸暨县磨石山人,今年29岁,武昌起义即投笔从戎,在杭州加入学生军。第二年转入绍兴大通陆军中学堂。下半年被保送到浙江讲武学堂。毕业后,分配到浙江督军公署守备队见习,后升为连长。
1915年失职远走广东,以后依附于国民党人、同族蒋尊簋门下。护法战争的第二年5月,北京政府派浙军师长童保暄部入闽支持福建督军李厚基与广东对抗。蒋鼎文受蒋尊簋之命,与旧友褚辅元等以投奔为名,自上海往厦门,策动童部反正。11月,浙军团长陈肇英归诚广东。次年,蒋鼎文入粤,投向革命行列。孙中山就任大总统后,蒋鼎文被任命为大元帅府参谋部中校副官。他当年与蒋介石打过招呼,但蒋介石没有在乎。
“我们是同乡同族,望以后互相提携。”蒋介石客气地说,“军校开学后,也请你来任职。”
几天里,络绎有人来向蒋介石求职。
何应钦在上海养好伤,匆匆赶到广州,找钱大钧商量进黄埔军校的事。
钱大钧瞪大眼睛,惊异地问:“筹备委员长蒋先生在上海,你为何不直接去找他?”
何应钦面有难色:“我虽两度与他共事,却并无深交。你与他一同入的中华革命党(后改为国民党),交情不错吧?”何应钦没说他的潜台词。当年他并没有预料到蒋介石会有今天的发迹,眼里话里多少有些不敬。而钱大钧也有难言之隐,当初要与蒋介石结拜兄弟,却碰了软钉子。但他并无怨言,眼里闪着希望的光:“你放心,介石不会忘记咱们这班留日同学的。”
这一说倒启发了何应钦。他一拍大腿,隐忍地激动起来:“我何不找我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好友王柏龄推荐呢?他是蒋介石无话不说的弟兄呀!”
这时,毛泽东也在上海。他是去广州出席完国民党一大后,于3月回到上海的。
他当选为国民党中央执委候补委员。在共产党执行局工作的同时,又兼任了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的委员。他和其他执委汪精卫、胡汉民等共事,协调两党的行动。同时负责上海地区的黄埔考生的复试。
黄埔军校在湖南的招生,是秘密进行的。
郭一予等18名初试合格的考生,在长沙分散搭乘火车轮船到汉口后,再搭轮船到上海,来找毛泽东。郭一予等将湖南党组织选送的军校一期生的名单和公函一起交给毛泽东。
毛泽东指缝间夹着香烟,吹走烟雾,仔细瞧着名单,询问道:“在湖南初试,考过哪些功课?”
“只在清水塘报考时,考过一篇作文,题目是:试述投考黄埔军校的志愿。”
“其他都没考?”
“没有。”
“那你们要赶快准备功课复试。”毛泽东使劲嘬了两口烟,叉开五指,舒服地搔着又长又密的头发,着急得像是自己要去赶考,“这次复试考生人数很多,很认真,凭考试成绩取录。算术、代数、几何、三角、理化都要考。”
几名考生紧张地抽紧眉头。
毛泽东起身把他们送出屋时,又鼓励几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不要怕,争取临场发挥好。我会随时给你们打听消息的。”
几天后,毛泽东得到了复试录取名单。18个人只取了8名。据说湖南送考的学生,思想文章都好,但数理化及格的少。毛泽东把旅费和证明书分发给8位考生,让他们于4月间到广州报到,参加全国总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