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钧的第二团却在何应钦团左侧十余里处集结,听候蒋的指示。棉湖方面枪声激烈,素有战斗经验的营长刘尧宸向钱大钧说:“第一团的战斗一定很猛烈,我们应立即出发,支援第一团。”
钱大钧看了看表,摇摇头:“未接到命令,不能乱动。”
刘营长急了:“战斗应相机行动,当机立断。如果何团长吃了亏,我们也就更麻烦了。”钱大钧还在那里拧眉深思,刘营长已带着他那一营人投入战斗了。
情急之中,蒋介石想起身后的陈诚,问:“几门山炮都打不响吗?”
“是。”陈诚回答。刚开始,陈诚的炮兵连在周恩来的督战下,还开了几炮,压住了敌军,一会儿,六门山炮都打不响了。陈诚气得将炮卸下来,抬到团指挥所附近检查修理。
“你这个炮兵连长为什么不试试,把炮架起来打打看?”蒋介石眼里冒火,同苏联顾问跟着陈诚往炮兵阵地上走。
陈诚架起一门山炮,装上炮弹,亲自拉火。怪了,这一炮不仅打响了,而且正好命中一堆向指挥所进攻的散兵,炸死十多个。接着打第二炮,向村东端发射,迫敌纷纷退入曾塘村。第三炮,以曾塘村独立树为目标,又毙二十多人,敌人弃阵而走。校军阵地上的官兵看到这神奇的一幕,顿时精神一振,呐喊着向敌发起冲锋。
站在炮阵地上的蒋介石,看到这戏剧性的战局变化,再看看炮兵连长,抑制不住满心欢喜,声泪俱下,连连说:“好,好……”
何应钦见战局已有转机,随即命二营长刘峙率总预备队第六连,端起刺刀向敌阵发起冲锋,陈诚则指挥连队继续以炮火掩护步兵追击。
敌军败绩后,受重伤的蒋鼎文才由勤务兵从死尸堆里背出,送入医院。蒋介石闻讯,立即奖给他五千元,作为犒赏。何应钦多疑,怀疑蒋鼎文是临阵怯敌,背逃时被流弹打伤的。他悄悄派人验伤,核实子弹确系前胸穿入,这才罢休。在医院养伤期间,蒋鼎文升任教导一团中校副团长,旋即调任第二师第五团团长。4月23日,蒋介石在撰写黄埔军校第一期同学录时,还特别提及“蒋营长鼎文等十余人尚在危病中,死生未卜”。半年后,蒋鼎文大难不死,伤愈出院。1925年10月,第二次东征讨伐陈炯明,蒋鼎文担任守卫广州的任务。
棉湖大战,黄埔军又获得了胜利。在一块沙滩上开庆功会时,校党代表廖仲恺赶到前方劳军,一把拉住何应钦,上上下下地看着何应钦,赞扬道:“何团长这次可立了大战功!”
蒋介石拍拍何应钦的肩膀,长吁短叹:“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敬之也。要记住3月12日这个日子,这是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纪念日。”
加伦将军咬着指头感慨道:“我原以为只有俄国十月革命时,才有处境如此困难,作战如此勇敢的事情。但也很少有可以和这次棉湖战役相媲美的。这次战役在世界战争史上都是少有的!”他那深凹的眼睛转向何应钦,说:“当时何团长要是动摇、犹豫,战局将不可收拾……”说着,他当场解下身上的佩剑,赠送给何应钦。
以后每逢3月12日这一天,何应钦都要出面邀请参加过棉湖战役的黄埔学生聚餐,以示庆祝。而关键时刻陈诚打响的第一炮,则经常成为谈笑的话题。有人说,别人打不响,陈连长一拉就响,很奇怪。陈诚总是含笑着,摸摸下巴,颇为得意:
“我的炮兵只有几门旧式大炮,炮弹少得可怜,但每发必中,有如神助。也是孙总理在天之灵!”3月12日,正好是孙中山在北京逝世的一天。(事后分析,当时的六门炮之所以打不响,可能是因发炮太多,撞针击热而失灵。陈诚亲自打炮时,撞针已经冷却,恢复原状,故能打响……)但不管怎么说,陈诚的那三炮功不可没。即使后来何、陈积怨甚深,在1965年陈诚去世后,何应钦还是抱着深情回忆说:“棉湖之役在今天看起来是一个很小规模的战斗,但在当时却是吃力的一战。那时的炮兵不像现在,有马匹或车辆拉拽,那时的炮,要有人扛抬。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身为连长的陈辞修,不论步兵行军多快,他总是使他的炮兵跟得上,每次都能完成任务。虽然炮弹有限,但他弹无虚发,对促使这一战役的胜利,可以说是最有功劳的人之一,那时我就看出他是一个勇敢沉着的人。”
6月,蒋介石命令代理入伍生总队长的张治中,攻击对江广州近郊的敌人——杨希闵的部队。张治中是个自信心很强的人,带上这一团刚受过半年训练的一团人,要渡过很宽的江,在敌前登陆。然而真正指挥作战却是第一回。他在队伍里走着,身后只有一门七五山炮,和一名苏联的炮兵顾问。炮弹很少。他们支起这门山炮,轰地一炮打去,只见对江的石牌车站被削去了一半,打中了!这个车站是滇军的指挥所,这一炮,把滇军的师长赵成梁和几个参谋都打死了,滇军失去指挥,乱作一团,学生军乘势过了江,轻而易举打了一个胜仗!
学生比教官更英勇
再说作战中的学生,他们的表现比他们的“老师”还要英勇。
林虎拥兵二万余人,是陈炯明军的劲旅。当学生团与洪兆麟部激战得很疲惫,来不及休整时,林虎调动万余部队向鲤湖、棉湖一带猛扑,占领有利阵地,居高临下,发起密集冲锋,企图一举消灭黄埔学生军。
3月13日零点30分,蒋介石命令第七旅许济部于13日凌晨7时半以前至塔头埠向敌左侧包围攻击;命教导第二团于13日晨5时30分出发,攻击湖右岸鲤湖之敌,并掩护第一团之左侧;命何应钦团于13日晨5时30分渡河,攻击正面和顺之敌。
那时既没有无线电通讯设备,又无骑兵可以传送,完全靠步行传递命令。上下间、友军间联系十分困难,而敌情又是瞬息万变的。原已到达鲤湖之敌,仅留两千余人在鲤湖附近驻守,阻止东征军,其主力军已转至和顺方面。而许旅因无精细地图,向敌左侧背迂回,越走越远,没有与敌接触的机会,反而使敌减轻了左翼的顾虑。这样,第一团遂独当十倍多的大敌,成为有名的棉湖战役。
何应钦团自早晨打到中午,以千余人,独当新锐二万多敌人,牺牲惨重。总预备队已使用无余,第二团还联系不上,敌人却有增无减。一时间白刃相接,喊声震天,战斗激烈达到顶点。何应钦当时还有癫痫病,时犯时好……后勤副团长在战斗最激烈时也在一个劲儿地催:“吃饭!吃饭!”不巧的是敌人又发起冲锋。传来了炮声。接着又是一声。何应钦刚张开嘴,要用筷子往嘴里扒饭,就看见第七旅的士兵乱哄哄地撤退了。他只好放下筷子,亲率团部特务连和团部人员,都端起枪向敌人开火。
贺衷寒跟着连长,刚渡过河,在他们前面三四十步远的地方,影影绰绰有一群人,当贺衷寒回头告诉连里人“当心!”的一刹那,对面开枪了,所有初上战场的人心突然为之一震。连长一扬手,学生军开始射击。贺衷寒刚从枪套里掏出他带的驳壳枪,还没来得及射击,就被一匹马猛然撞倒,滚在地上。连长也被马冲撞推倒,马和骑手一齐压在他身上。骑手当即一跃而起,把刀刺入他的胸膛,使这位共产党人的连长成为头一名牺牲者。贺衷寒倒在地上,已被铁蹄踏得浑身是血,神志不清,突然感到有人揪住他的胸口,随着一个人尖着嗓子厉声辱骂,刀锋逼近他的喉咙。
贺衷寒渐感气力不支,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他没有合适的姿势,更没有气力去抵挡。
可是,就在敌人要下手割贺衷寒脖子时,只听“噗”的一声,对手倒在一边。
宣传队员都赶来参战,陈赓给了那家伙一枪托。他拽起半死不活的贺衷寒,猫腰前进。
二团代理团长钱大钧跑来报告:没有发现敌人!
蒋介石大惊失色,把黑斗篷裹了又裹,不住地大口出着粗气:“我说敌人不在西边,而在北边,他们(指苏联顾问)不相信!”他在营地来回走着,最后命令钱大钧:在鲤湖地区渡河,打击敌人后方,以此支援一团。
二团于下午2时出发,半小时后,在山前发现了大股敌军。二营营长王俊位置突前,被林虎军俘虏,急坏了营党代表李之龙。
他按倒冲上来的四连党代表蒋先云,问:“怎么办?”
蒋先云把驳壳枪一举,说:“抢!”他又命令士兵上刺刀,大家一同喊着杀,冒着枪林弹雨,强行通过一片三四百米的开阔地,硬是将王俊抢了回来。战斗由朝到暮,黄埔学生军在仰攻的不利条件下击溃了林军,残敌退至五华、兴宁一带,负隅顽抗。李之龙、蒋先云又带领500多学生军,由农民带路秘密进至五华城外,见城门紧闭,敌人守备甚严,不能强攻。两人一商量,决定智取五华城。他俩审问了俘虏,问出敌军部署和口令,就带领少数人押着俘虏,扮作林虎的部队,佯称进城运弹药,叫开了城门。此时,埋伏在城门外的学生军蜂拥而起,冲进城里,直捣林虎的指挥部,缴获了大批枪械弹药。俘敌参谋长以下官兵600余人。
棉湖之战,一团9个连长阵亡了6个,伤了3个,副连长、排长伤亡甚多,都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这一胜利是第一次东征的最高峰,此后,学生军就所向披靡了。
3月14日,校军追击残敌,向河婆前进,又将败敌黎生部击溃。15日午后5时集合训话。蒋介石情绪激昂。赶来慰劳的廖党代表奖励每个团一千块钱。群情振奋。
何应钦则将缴获的一匹战马赠给他的苏联顾问切列潘诺夫。切列潘诺夫接过马,视为珍宝,因为当时只有团长有一匹性子暴躁的矮马。他仔细打量着这匹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匹马少了一只眼睛。右耳朵看来是被军刀砍了,像断了的树枝一样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