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军校在周恩来赴职前半年已经开学。6月16日的开学典礼很隆重,孙中山在宋庆龄的陪同下亲至军校致词,虽然反对党诬称他是“孙大炮”,但有一点却是真实的,就是他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在开学典礼上他讲得也很坦白:“我们今天要开这个学校,是有什么希望呢?就是要从今天起,把革命的事业重新来创造,要用这个学校内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为了创办这所学校,苏俄政府资助200万元现款作为开办费,派了一批军事干部来担任军事教育工作,并运来8000支步枪和500万发子弹。学员是从全国各地招收的。因为当时广东以外的绝大部分地区处于军阀统治之下,无法公开招生,就委托国民党一大的代表回各省后代为招收。各省送来的大多是各地的进步青年。开学那天,虽然学员们穿的都是粗布灰军装,打赤脚穿草鞋,也未经严格操练,但个个精神抖擞,口令喊得震天。这已使参加典礼的各派系的军阀们吃惊不小,有人当时就预料:“看着吧,将来得天下者必是这帮新军。”甚至有些眼热的军阀没等典礼结束就退场了,说是“看着不舒服”。远在北方的张作霖、吴佩孚、孙传芳等军阀都感到了南中国的震颤,中国一股前所未有的力1924年6月16日,孙中山率领国民党党政军要员出席黄埔军校开学典礼。
量在崛起。所以开学以后军阀制造了种种困难来扼军校的脖子也不奇怪了。第一期学员最初有490多人,后来把军政部所办的讲武堂也合并进来,使学生总数上升到645人。其中共产党员和青年团员五六十人,占学生总数的十分之一。这其中有徐向前、陈赓、左权、蒋先云、许继慎、王尔琢、周士第、蔡升熙、宣侠父等红色风云人物,也有胡宗南、杜聿明、宋希濂、郑洞国、范汉杰、李默庵、李仙洲、关麟征、侯镜如、黄维、黄杰、张镇、贺衷寒等国民党军事要人,这些人后来也都成为与周恩来打交道的对象。
蒋介石是周恩来打交道最早、最多的国民党将领,也是最后的敌手。周恩来的才华吸引了黄埔众多的国民党将领。以至蒋介石谈起周恩来大有曹操煮酒论英雄:
“天下英雄谁与共?你我”之慨。他们有过很好的合作,终因政治信仰的不同而分道扬镳。但国民党黄埔将领一直是周恩来交往的重点。
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时的周恩来周恩来到军校之前,校长蒋介石派人送来了一套军服。周恩来穿上后还认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在作为一个军人之前,他就注重仪表。在天津南开学校读书时,他就在宿舍的一面大立镜旁贴了一张纸做的“镜子”,上面写着他自拟的镜铭:“面必净,发必理,衣必整,纽必结,头宜正,肩宜平,胸宜宽,背宜直,气象勿傲勿怠,颜色宜和宜静宜庄。”这成了他一生的写照。
黄埔岛位于珠江之中,距广州25公里,它曾经是一个要塞,是掩护从海上向中国最大商埠的要冲。沿着一条高低不平的土路前行,黄埔军校的正门便在眼前。孙中山手题的“陆军军官学校”校牌悬挂于门楣,那字浑厚有力,十分醒目。灰色的水泥门墩上写着一副对联:“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加上一边一个全副武装的哨兵,给人一种森严壁垒的感觉。
周恩来径直来到校长室。这是刚刚修缮过的一座旧楼,只有二层,两翼稍长,作为讲堂和办公室之用,这座楼的后面就是士兵居住的营房。蒋介石住在这座楼的二楼,从窗户可以俯视通往大门的庭院。居处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位于右侧的大会议室,会议室紧挨着蒋介石的住房,即第二部分。会议室有侧门可通起居室。另有一间卧室住着蒋介石和夫人陈洁如。
周恩来走进会议室时,蒋介石已事先坐在那里。周恩来在蒋介石对面坐下,环视着房间。室内仅有1张长桌和24把高背椅子。一边墙上交叉挂着中华民国国旗和国民党党旗。对面墙上挂有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图上插着绿、红、蓝色的小旗子,有些代表各方部队的位置,有些代表陷阱或危险地带。
当时蒋介石不到40岁,脑袋不大,头发稀疏,几乎剃光了头发。他坐在那里,在听取周恩来谈话时,他不时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以此表示他的赞许。
“早就听说你来了,只是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抽不出时间交谈。”蒋介石一边说,一边掏出便条本,在上面写上几句话,又装进口袋,然后继续交谈。他问道:
“听说你是浙江人?”
“应该说是江浙人。”周恩来浅浅一笑,“我祖籍浙江绍兴,出生在江苏淮安。”
“很好很好。”蒋介石显出极大的热情,双肘撑着桌面,仿佛要站起来,“咱们是同乡啊,绍兴离奉化不远,中间只隔着四明山。我家乡最大的三个姓是蒋、周、毛,我最早的名字叫周泰,我们可以说是同宗同族。否极泰来嘛,我们有很好的合作基础,今后要相互提携。”蒋介石越说兴致越高:“我在奉化凤麓学堂读书时,与我结拜兄弟的,姓周的特别多,如周淡游、周知外、周采臣,还有一个与你的名字最像,叫周飞来。”
“的确很像。我的字为翔宇,写文章也用过飞飞、飞的笔名。”
蒋介石陷入乡情的回想,转而又问:“你有女朋友吗?有的话可以接来军校同住。没有的话,我可以托人给你介绍。”刚建校时,蒋介石与他同乡的学生都要个别谈话,谈话内容除了勉励外,多有两问:一问家中有无未婚妻,二问袋中有无银元,没有的话,他都可以帮助解决。
周恩来点头,表示已有。也表示将来愿把女朋友接到广州,但现在第一步是搞好政治部的工作。
一提政治部,蒋介石马上摇头,表示他的不满:“政治部主任已经换过几任了,但都无起色,有辱于总理对军校的重望。”
军校的政治部机构最初极为简单。除了主任和仅能到校讲课的教官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人。第一任主任是戴季陶,副主任是周恩来的入党介绍人张申府。戴季陶虽是个做学问的人,当时又担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但他表面上拥护联合战线,心里却极力反对共产党。他时常给蒋介石吹风,说让共产党加进来,只能把他们作为酱油或醋,不能当正菜。所以军校一派“左”的风气,他不久就辞职离校回上海去了,张申府也只待了一个月就走了。中间几个月无人负责,只有两个担任记录的书记,再没有其他具体组织。后来,由邵元冲代主任。邵元冲根本不懂政治工作的内容和方法。他除了举办过两次政治讨论以外,没有做什么事。他这样搞了一两个月的光景,学校师生十分不满,纷纷要求撤换邵元冲。这才请来了周恩来。
蒋介石认为军校政治部应该“维持军校的风纪军纪。要严密检查。校内有无男女混杂、鸦片赌博及不端正的事情发生,不单校内如此,就是本校学生有无骚扰民间事情,也应该严密检查”。
周恩来同意这一点,但对政治部他有更多的设想:“我想第一步是健全政治部的工作制度,在政治部之下设立指导、编纂、秘书三股,从一期毕业生中选人担任各股主任。以后再出版一些士兵刊物,每日发给学生和士兵……”
“很好。学校组织党部以前,就有人对我说,如果你们军校成立党部,一定办不好。因为军校的性质是要极端专利的,完全不能拿党员平等的精神治理的。如果有什么政治工作,或要养成什么自动能力,是绝对办不好的。我信他们的话。但学校如果办得不好,就被他们那些旧脑筋的人猜中了。以后想再灌输一点政治知识到别的军队里去,也不行了。所以望君多多努力。我这几天起了两种草案,一种是《新兵精神教育问答》,一种是《革命军刑法条例》,已呈请中执委员会审定,审定之后,你们可以颁行。”蒋介石从皮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稿纸,将上面的一页递给周恩来:“这是我编辑的《增补曾胡治兵语录》,又写了个序言,你看一看,争取早些发给学生。”
蒋介石送周恩来出门时显得彬彬有礼。不仅是共产党,甚至在国民党左派中对蒋介石的这种变化很是费解。因为几年前他还是上海滩那种在证券交易所里消磨时间的“飞黄腾达的青年”,如今竟老成持重了,并成了谈论革命辞藻的一把好手。
回到广东区委,周恩来翻了一下蒋介石为《增补曾胡治兵语录》所写的自序,不禁皱起眉头。他跟区委的陈延年交换看法:“蒋介石这个人很是奇怪,他每天都要给学生进行精神训话,一面大谈俄国革命的经验,歌颂列宁,高喊打倒军阀,可一面又编这种封建、军阀的语录,以此治兵。他到底是革命呢,还是不革命?”
陈延年也似已看透:“这不奇怪,蒋介石早年留学日本,受日本军国主义那一套的影响。他对曾国藩、胡林翼那套封建式的治军思想很欣赏,大概是想建立一支效忠他个人的私家军队。他也是想利用我们。”
另一位区委接茬说:“这也容易,他利用我们,我们也利用他。蒋介石这种在交易场上混出的人物,知道怎样积攒,何时抛出,何时翻本。”
周恩来态度更缓和一些:“既然中央倡导国共合作,我们现在还应与他和处,不必去纠正他。鲍罗廷一再跟我说,你不可冒犯他!我想现在要紧的是发展我们自己党的力量。铁甲车队就可以作为我们党的武装的一个开始。”
“现在军校有多少党员?”陈延年问。
“连我43个。”
“支部应早些建立起来。我看还是由你代表区委直接领导。”周恩来的主要精力用在黄埔军校,广东区委书记的职务就由他的助手陈延年担任,周恩来则改任广东区委常委兼军事部长。陈延年望着周恩来,希望他能接受。周恩来点了点头。
周恩来确认打击的主要对象黄埔军校从它一开始,两派政治势力就在明争暗斗。师生中两个最大的群众性组织,一个是以共产党人为主的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另一个是以国民党右派官兵为主的孙文主义学会。两个组织是针尖对麦芒,一有机会就斗。轻者唾沫相溅,重者拳脚相加。有时双方的人相互揪着打到政治部,都被周恩来一一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