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过了月余,我方到了藏剑山庄。”钟潜洛说到此处,却听得姬冰涅“咦”了一声,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其实驭剑谷到藏剑山庄路程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我对沿途风物景致颇有兴趣,而且,一路上,也遇到了些奇人妙事。再说,我既决定要取苏绾心性命,纵使迟些日子也无妨。”
姬冰涅心中暗道:“难怪爷爷曾说伯父生性散漫,做事随心所欲。”
“那日,我经过一处依山傍水繁华之地,那城中百姓个个举止有礼有节,就连贩夫走卒也要说上两句孔子、孟子斯文之语。酒肆之处,喝酒也是小酌,无半点猜拳喝呼之声。更为奇怪的是,连半间妓馆也没有。这城中的男人,也是奇怪得紧,街上若来了妙龄美貌女子,那些男人竟然像瞎了眼似的,瞧也不瞧上一眼,非常之怪异。”柳卉惠却想,又无妓馆,男人又如此君子,那里的女人可算有福,就问:“此处叫什么名?”
钟潜洛道:“叫孔孟城。”
柳卉惠心道,的确是个好名字。
姬冰涅倒觉奇怪:“孔孟城?为何我从未听过,这些年游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方,却不曾听闻有此城。”
钟潜洛意味深长悠然一笑:“这个嘛,就要接着往下听才行。”
“我索性找了一家酒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喝酒。那酒,也十分寡淡,估计是合了孔孟之道而酿。正此时,一位姿容秀丽的女子经过,我恰巧与她相视而望,那姑娘羞羞答答向我抛了好几个媚眼,我自然也投桃报李,回了她几个眼神以示友好。”
柳卉惠道:“不对啊?”
钟潜洛问:“哪里不对?”
柳卉惠说:“之前,您不是说您对男女之情一向寡淡?”
钟潜洛道:“对啊,是很寡淡啊。有缘相聚,有愿相聚则聚,聚完了就散嘛!”
柳卉惠一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钟潜洛道:“有什么好笑的,别打岔。”
柳卉惠道:“那后来呢?”
钟潜洛道:“谁知,我对桌喝酒的一名男子‘蹭’地一声站起来,对我喝道‘登徒浪子,光天化日之下竟对姑娘不敬?’”
“我只觉奇怪,便问他‘这位兄台,请问我如何对这位姑娘不敬了?’那男子愤然而答‘你一直拿龌龊眼神瞧那位姑娘。’我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姑娘如花似玉,故而多看两眼,并无他意。’那人又道’哼,在我们孔孟城,个个遵守孔孟之道,男女之妨甚严。你眼含挑逗之意,为君子不耻。’”
“我顿时觉得这人、这城十分有趣,也不想招惹麻烦,便说,‘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兄台提醒。在下初来乍到,尚不知此地风俗殊异,失礼失礼。’那女子果然十分害羞,只低着头,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匆匆离去。而先前怒斥我那人,见我如此,也不复言语,只坐下和朋友喝酒谈笑。”
“侄儿,你说,这个地方是不是十分有趣?”钟潜洛说到此处,停下来问姬冰涅。
“有趣。”姬冰涅答。
“所以呢?”钟潜洛问。
“所以,你真的应当留下来,好好品味。”姬冰涅又答。
“深得我心”,钟潜洛一拍大腿,继续讲道:“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我决定跟踪那位可疑的男人。”
“可疑的男人?”柳卉惠道。
“不错,就是那个装模作样斥责我的男人。你想,一般喝酒之人,呼朋唤友,哪会留意一个陌生男人的眼神?所以,我猜想那个男人一定跟刚才那个路过的女子有牵扯。我待那男子即将离开时先行一步躲在暗处,等他出来之后再跟着他。他和那些朋友散去之后,七拐八拐进了一座不大的府邸,上面写着‘琴瑟‘二字,替他开门的,果然是之前搀扶那女子的婆子。”
“那男人一直在那儿呆到深夜才出来,然后我又跟着他左转右转到了另一座府邸,上面写着‘三恕’,与‘琴瑟‘相比倒是寒气了不少。不出所料,那男人早已娶妻,并且有了一双女儿。那人的妻子看起来倒是贤良温和,不过,那男人对她十分冷淡,全然不似对相好那般柔情蜜意。那妻子看起来十分落寞伤心。那男人也不回房,而是去了父母住处,似乎有事情要打算。”
“我呢,出于好奇,便零零碎碎听了一些。原来这男人合着他父母,准备休妻另娶。一家三口正谋划着如何罗列编织妻子的罪名。”
“若是休妻,光明正大提出便罢,何须如此。”柳卉惠忍不住又插了话。
钟潜洛瞅她一眼,接过话来:“本该如此,除非这女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我观察他妻子,不过是个小家碧玉罢了。恰好闲着也是闲着,他休妻恐怕也需要些时日,我索性找了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的最贵的房住了下来,慢慢感受此处的孔孟之道,就连那酒楼,也取了’仁德‘的名字,而我所住的房间雅号‘廉义’,房间倒是宽敞得很,里面居然有一壁书柜,全是孔子,孟子的书简。那晚,我简直噩梦连连。那时年轻,尚不懂得孔孟二老之精要,可惜可惜啊。”
柳卉惠可并未从钟潜洛脸上瞧出多少惋惜之意来。
姬冰涅不禁哑然失笑,宇文沁枫曾讲过,他这个伯父博览群书,却唯独对孔孟二老敬而远之。
“第二日早膳倒挺精致,只是,包子和点心上,不是刻着’廉‘,便是‘刻着‘礼’,我实在吃不下去,便吩咐小二把这些撤去。顺便打听了城中的一些情况,那‘三恕’府上的男子,姓高,名布壬,居然也是这酒楼老板之一,点心上刻字这招,便是他想出来的。”
“我通过店小二,结识了高布壬,三番两次下来,也成了酒肉朋友。他见我出手阔绰,气宇不凡,料想我非富即贵,对我殷情至极,不过三五日,便引我去了他家,将父母、夫人、女儿介绍于我。起初,我只当他想攀附权贵,直到有一日,我又听到他与父母商议休妻之事,原来,他一直没找到个像样的罪名,如今,想借我这个外来客,弄个通奸之罪。”
“那后来怎样?你告诉他妻子了吗?”柳卉惠紧张地问。
钟潜洛摇摇头,“我一个外人的话,她如何肯信。我暗中观察他的妻子,操持家务,伺奉公婆,教育子女,对我这个外来客礼数周全,绝无半分逾越。反倒是高布壬的小情人——小莲,我趁高不壬不在的时候,故意制造了几次偶遇,又免费抛送了几次秋波,很快就上了勾,甚至,为了和我约会,找借口推了高布壬好几次。只不过,他们俩,都不知对方认识我。”
柳卉惠瞅了瞅一旁的苏怡,苏怡笑笑,道:“老头子这前半辈子的风流韵事多了,这个小莲啊,不过就是浪花尖尖上的泡沫罢了。”
柳卉惠心下暗想,从前就算叶正稀多看了街面上的美女两眼,自己也是不舒服的。
只听钟潜洛继续讲道:“那高布壬倒是两次三番造些场合让我和她妻子单独相处,谁知,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心下着急。这家伙的母亲颇为相信那算命打卦之事,早先曾找城东的东方瞎子卜得一卦,说是高布壬休妻必得在下月初七前完事,方得此后琴瑟和谐,子孙昌盛。原来啊,这一家子嫌弃她未曾生育男孩,而高布壬呢,又嫌妻子不懂风情,不若那小莲柔媚体贴,既然取得了父母支持,就更加迫不及待。只不过,这孔孟之城规矩礼仪颇多,又注重礼义廉耻,若传出去他为了别的女人休妻,按照孔孟城规矩,仕者不得晋升。”
“那他也不必休妻,取妾不就成了。”姬冰涅道。
“呵呵,孔孟城男子不能纳妾,一夫一妻。据说,这规矩是当年建城之初首任城主提出来的,是为了表示对自己妻子患难与共的感激。”钟潜洛解释。
“想必那城主夫妇十分恩爱。”柳卉惠在心中感叹。
“言归正传”钟潜洛如说书人一般,“那日,高布壬又邀我去府中一叙,我掐指一算,离初七不过还有三日,估摸着计划开始了,便慷慨应约,果然,那家伙在茶里下了药,我假装晕倒后便被他同父母一道抬进了他妻子房中。我呢,故意用了内力,使得自己沉重了许多,他们三个倒是费了好些力气。”
“他的妻子早已昏睡,那家伙本想将我们衣物除尽,哪知被我用‘汲云法‘将衣物牢牢附在身上,折腾了半天也没弄下来,只好胡乱将我们衣物扯皱一点了事。接下来,便由他父母守在门外以防有闪失,自己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柳卉惠想着高布壬对妻子如此狠毒,比叶正稀对待自己更为冷酷,也不知他的妻子命运如何,忍不住问“后来怎样?”
“后来,我躺在床上着实无聊,便将她妻子细细打量一番。喏,其实,他妻子容颜秀丽,比那小莲还要美上三分。等了一阵,那家伙估摸着药效将散,冲到房门口,连门都未推开便急不可耐扯着嗓门大喊‘奸夫**’,你们做的好事,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似的。说罢推门而入,谁知,却傻了眼,房屋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父母奔进来,也是愣住,三人将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我和他妻子。他父母连声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定是早已知道了我们的事,如今在眼皮下便逃走了,倘若报了官,可就完了。’这高不壬倒也镇定,在屋里转了三圈,道:‘逃走了,逃走了岂不更好。’他父母尚未明白,他却将屋里妻子的衣物手饰胡乱塞进一个包袱里,递给他娘,让藏到别处,做完这一切后,方跑到大门处,哀哀戚戚道:‘子玉啊,子玉,你为何要丢下我和孩子,随他而去啊。你怎么如此狠心,如此狠心啊。’时值黄昏,回家的人渐多,不多时,左邻右舍的人便已知道高布壬的妻子跟着一个外来客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