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涅的确活着,并没有气若游丝,苟延残喘,内伤外伤已奇迹般的痊愈。
只可惜,他已成为一个瞎子,秦仲的毒,终究没法子祛除。
柳卉惠本以为姬冰涅受此打击,重则寻死,轻则从此颓废,一蹶不振。
那一日,石屋太静,以致柳卉惠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能听到石屋外鸦雀从枝桠飞起的动静。
那一日,柳卉惠只默默地做好一日三餐,递给姬冰涅。姬冰涅杯中的水没了,她便适时续上。
那一日,过得实在漫长。
直到昏昏欲睡之际,柳卉惠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一个人,一日三餐进食有度,也就是仍想活着,必定不会寻死。”思及此处,心下释然,和衣而睡。
待第二日醒来,却发现姬冰涅已不见踪影,惊得一身冷汗,起身寻找,却发现姬冰涅在石屋外那巨石上站着,拿着一根与剑一般长短的树枝练功。
那石块约一丈高,不过能勉强供两人立足,因四周树木参天,四面环水,终年处于阴冷潮湿之地,石身上已布满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滑下跌入潭中。
柳卉惠未敢惊动他,生怕分了他心神,从石块上滑落下来。
姬冰涅手中握的不过是根细长树枝,柳卉惠隔着潭水而立,亦能感到一股凌厉森然肃杀之气。
柳卉惠虽不懂武功,却瞧出了姬冰涅一招一式之间的急躁与烦闷。只见姬冰涅足尖一点,已轻飘飘跃至半空,又一个回旋……忽地,柳卉惠眼前一花,姬冰涅已跌入潭中,瞬间,没了踪影。
柳卉惠惊呼一声,冲入潭中,潭水冰凉,她也未曾察觉,好在潭水轻浅,只不过齐腰而已。她冲至姬冰涅落水处,双手胡乱在水里抓了一阵,并未摸到姬冰涅。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
柳卉惠大骇,不顾一切大喊:“姬冰涅!姬冰涅!姬冰涅!”
倏地,柳卉惠脚踝被一只手抓住,她大骇尖叫,这时,姬冰涅从她身旁冒了出来,轻笑道:“我在这里。”
柳卉惠一惊一骇又一喜,顷刻间情绪已转了三个弯,心神未定更兼语无伦次,只牢牢揪住姬冰涅的衣襟,反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姬冰涅心中涌起一阵感动,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哪知,却听见岸边一个如车辙压过冰层的声音,冷嗖嗖地响起:“这样下三赖的功夫,恐怕一辈子只有困死在这无妄城啦。”
姬冰涅双目已不能见物,听此一言,初时只道叶正稀的人搜寻而至,但听那人说到“无妄城”,已知与叶正稀无关,只下意识地将柳卉惠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只听那人继续道:“一个瞎子,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护身边的女人周全,不自量力!”
姬冰涅心下一惊,只道此人欲对柳卉惠不利,更将柳卉惠往身后隐藏得深一些,同时暗自将内力运至掌中,欲待时而发。
柳卉惠虽觉那人不断以言语相激,神色之间却并无半分杀意。仔细一瞧,年约六旬,身形瘦削,中等身材,须发皆白脸色却颇为红润。便附在姬冰涅耳旁悄声道:“是个老人家,慈眉善目,看上去并无恶意。”
姬冰涅却未敢有丝毫懈怠,江湖之中,面善心恶之人并不少见,上一刻称兄道弟,下一刻出手相害大有人在,掌中的劲力更是增加了三分。
那老者内力了得,柳卉惠低如蚊蝇的声音竟然一字不漏地入了他的耳,却尤为憎恶那句“是个老人家”,却完全将柳卉惠说他”慈眉善目”抛诸脑后,勃然大怒道:“小娘子胡言乱语,什么老人家。我老不老,你倒试试看。”言毕,身形一闪,腾空跃起,手指如鹰爪,向二人猛抓过来。
他身影手法之快,不过瞬间已逼近柳卉惠他们。柳卉惠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慌乱之中,只紧紧抓住姬冰涅后背衣襟不放。
那老者原本欺他俩势单力弱,未曾有任何提防,却不料潭中忽地冲起数支水剑,他全身已罩在剑阵之中,无处脱身,只听“呀”地一声,那老者已被数支水剑之力击了出去。待柳卉惠抬眼望去,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踪迹。
姬冰涅身子一歪,斜靠在柳卉惠身上道:“赶紧回去。”
柳卉惠咬紧牙关,拖着姬冰涅往岸边挪去。好不容易摸到岸上的碎石,却怎么也爬不上去。她一心想着把姬冰涅先送上岸,岂知姬冰涅因刚才那拼力一击,内伤复发,兼之在冷水中一泡,已同烂泥一般,再难上岸。
姬冰涅声音低微,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吧。”
岂知柳卉惠决然道:“我一定带你上去,否则,以后谁来保护我和依依。”
姬冰涅本已气息奄奄,听柳卉惠这么一说,硬是撑着一口气,上了岸。
柳卉惠扶着姬冰涅跌跌撞撞回到石屋,想起方才水潭逃生,背脊一阵发凉。正欲去石柜中取些干净衣服给姬冰涅换上,谁知,背后被人点了穴,半分也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大喊:“你是谁,为什么点我的穴?”她知姬冰涅虽已眼瞎,尚能听音辩位。听她这么一喊,知晓危机,必能够及时躲闪。这石屋内机关众多,足以让姬冰涅藏身。
岂知,那身后之人得意洋洋道:“喊破了喉咙也没用,这’无妄城’由我所造,他能逃得了么?”
柳卉惠一听,竟是此前被水剑所逼退的老者。
就在此时,又听见几声极轻微的响动,只听得那老者道:“居然敢扔暗器,果然胆大。”
柳卉惠心中虽焦急万分,奈何丝毫不能行动。只听道姬冰涅沉声喝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那老者乐呵呵地说道:“很简单,准备收你为徒。不过,你要是不答应,”说道此处,声音猛地转为凌厉,“我便一掌劈死她!”
这下子,姬冰涅和柳卉惠彻底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