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黛家的晚饭,是五十几口人一起吃的。有人认为是主子想节省伙食费,觉得大锅饭便宜一些。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觉得这大锅饭的质量至少也是餐餐有肉的,自家主子也并不非常吝啬。
唐黛不解释,其实二十一世纪的人,尤其是像唐黛这种小家小户出来的家伙,没有什么主仆观念。先前是她一只吃着,其他人在旁边看着,然后、唐黛每次都吃不饱,每每于饭罢之后去厨房偷馒头。
几次过后她也就承认了自己确实不是贵人的命,也就无奈地挥手,制定了浮云小筑这个大锅饭的规矩。
家人们之前也是诚惶诚恐,但一则唐黛没个什么正形,二则大家也都知道她是个要饭的,便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这种阶级友谊,总算是成功建立了起来。
这不,盏灯时分,五十四口人加上四个暗卫,五十八口人围桌吃饭,唐黛每每到此时分都觉得心情像那口盛饭的锅一般沉重。= =
但是封建制度的影响是深远而强大的,桌上的美食、肉菜,总是得摆在离唐黛最近的地方,所以唐黛每每到这时候,除了心情沉重以外,她还很悲痛,每到此刻她都分外讨厌学武的家伙——他们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他们的饭量实在是太大了!!
自从加了这四个暗卫,五十几口人一餐就没吃过几口肉。
这不,唐黛一声开席令下,还没等她伸筷子,桌上几盘肉食已经被四个暗卫一人三碗抢扣一空,唐黛举着筷子,筷子尴尬地停留——那个原本放着一碟红烧肉的地儿,徒剩一个比她的脸还干净的碟子。
寿王府侍卫总管、即那只老是喜欢跟在“兽王”身后的鞋拔子脸刑远曾经无比自信地宣称:“我带出来的人,行动绝对快、准、狠!”
唐黛对此一直存疑,她相信这个悲伤的事实,是在知道这四个吃货确实是出自刑远之手的时候。
刑远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带唐黛去刑部大牢的,彼时她泪流满面地抱着那十几个光洁如新的碟子坐在上首主位上,见到刑远,更加哀怨:“连油渣也没剩一个,鞋拔子,你带出来的人真的好快、好准、好狠呐!”
……= =!
鞋拔子不多话,他终年穿着黑衫,温管家说这是为了晚上外出方便,但唐黛仍然坚信他不过是为了装酷。>_<
席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叶孤城”赶紧站起身把他们的头儿让到席间,事实证明,唐黛还是很好客的,她很宽宏大量地道:“你坐会儿是可以啊,但是没交生活费的不许入席吃饭!!”
众:=_=
饭罢,唐黛在鞋拔子的带领下去到了刑部大牢,走过一间间木栅牢房,唐黛觉得无什特别嘛……
鞋拔子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不予回应。一路到走廊尽头,鞋拔子打开大门,唐黛借着火把的光线,看见门上几个大字——VIP要犯室
=_=
这里灯盏很多,光线明亮。地上打扫得非常干净,所有的刑具都收得整齐有度,甚至空气当中还弥漫着淡香。
进门时是一个小间,里面横放着一个巨大的石槽。
唐黛觉得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她回头看鞋拔子:“这个石槽里面装的是什么?”石槽很大,足以放入一人,里面全是木屑,她天生爪子贱,就欲伸手去捞,被鞋拔子手急眼快,一把拍掉她的狗爪。
“是一种虫。”他沉声道:“这种虫食物很杂,能够蛀穿大象皮。一个活人躺进去,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被生生蛀空。”
唐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过去,木屑下面隐隐涌动,似波涛起伏。她打了一个寒颤,鞋拔子脸依旧很负责地解说:“平时如果有不听话的犯人,只需要把他的一只手放进去,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虫咬开他的皮肉,钻进他的血肉里,如果他不叫,在环境安静的时候,可以听到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然后慢慢地里面的血肉被蛀空,但是皮还会留着,骨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驻成碎末。”
唐黛退后两步,离那石槽远些。她出了小间,快步往前走,鞋拔子脸侍卫跟上。
“这是肉蜂,”他站在一个盒子前,盒子呈乳白色,外有花纹,十分精美。里面有一堆蠕动的肉虫。唐黛实在是很不想问,但是她的好奇心实在是很贱:“这……不像是蜂。”
鞋拔子脸侍卫神色木然:“这不是蜂,是肉蜂。”他找了一块巴掌大的猪肉,小心地丢进盒子里,唐黛借着他手里的灯,看见肉蜂们围着那块肉,不断地往里拱:“它们会筑一个巢,和蜂巢差不多,等会把肉拿起来,你可以看到它们的劳动成果。有一次有个女囚很硬气,刑讯的人用肉蜂在她身上筑了一件马甲,真的很像,每一个小孔里面,都可以看到肉蜂肉肉的后尾。”
唐黛看着盒子里那块在乱虫之中似在蠕动的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鞋拔子侍卫用钳子去挟肉蜂群里那块肉:“要看看吗?”
出乎他的意料,唐黛在欲吐之时仍伸头过来:“拿出来吧。”她咬牙:“MB地老子是希曼,老子什么也不怕!”
她细细地看那块肉,小孔分布均匀,距离大抵相等,每一孔里,都可以到看乳峰一般白嫩的虫体……
鞋拔子脸侍卫在她偏头去吐的时候把肉扔里了盒子里,唐黛抬头看他:“试过这些刑罚的人,有没有诅咒你们?”
鞋拔子脸侍卫不语。
两个人一路过刑堂,唐黛已经不再发问,这地方甚至看不到血,鞋拔子脸侍卫停在一个水池旁边,他蹲下身,将灯照近水面,唐黛可以看到水下很多细长的生物缓缓游动,这个她认识:“是蚂蝗吗?也叫水蛭的那个?”
鞋拔子点头:“嗯,这池里全是。一般有囚犯若是硬气些,先放脚,再一点一点往里放,让他感觉到这些东西慢慢地触碰他的皮肤,一点一点地钻进去……在这里,刑讯人一般会说——招出来就让你一死。”
死,就是招供的恩赐。
“至于木驴什么的,你都知道了,但是改良的也有很多种。王爷说,让你就先看看这几个,对刑讯女囚,不血腥,效果也佳。”他带她出去,唐黛指着那扇黑色紧闭着的铁门:“那里面是什么?”
鞋拔子脸侍卫面无表情:“王爷吩咐,你只需要看到这里就好了。”
如果说,被关在贵族AB的牢房里,那种私奸女囚成风是对唐黛的一种冲击的话,也许这次的刑堂参观就是一次洗脑。
当晚,唐黛做了一晚恶梦,她总想到那块肉,恍忽中又变成女子的肌肤,醒来后全身都痒,仿佛那小虫子是钻进了自己毛孔里一样。
唐黛重新修改了她的《沦陷女囚的六个日夜》,对于女子刑罚的诠释,终于不再单单停留在淫字上面。
这是一部中篇,六万字,字里行间,残忍黑暗。
书一出,立刻受到围攻,有人骂黛色烟青变态,有人骂黛色烟青为虐而虐,也有人说不知所谓,而更多的人,依旧是在公开亭唐黛的公告板后面每日里摁下自己的指印,依旧是在文章下面热烈地讨论这样的刑罚有没有可能性,实施完毕后人会不会还活着。
《沦陷女囚的六个日夜》的阅读量,迅速超过《艳尸》和《桃色延绵三千年》。
唐黛两个月的断更,因为这本书,没有造成一丝人气损失。它后来居上,很快便超越了寒锋的公告板,稳稳地占据了公开亭强推榜的宝座。
但是万象书局,几个老学究基本是以与唐黛说话为耻的。他们看不起唐黛,应该说是越来越看不起唐黛了,当然这个唐黛不在意,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反正……她也不怎么看得起他们就是了。>_<
很多人都在猜测唐黛为什么写这本书,是想隐喻什么?而更多的人认为,她只是在借这本书的重口味搏人眼球,挽回她两个月未出新作所流失的人气。
唐黛一直未对此做什么解释,魏青山笑得眯了眼,在万象书局的大会上公开表扬唐黛,称其为万象书局的台柱,惹得几个大儒大声疾呼了一通,将唐黛驳斥了个鼻青脸肿,后拂袖而去。
魏青山这次却明显偏袒了唐黛,他继尔提出,万象书局会在秋至时举行一场写手人气PK大赛,第一名的写手将获得王上亲赐万象至尊金牌一面。欢迎大家争夺宝座。言毕,又再度将唐黛大大夸张了一番。
众人都称魏青山偏爱唐黛,唯唐黛咬牙抚额:“魏副,你这不是要碰我一鼻子灰,你特么地是存心要碰我一鼻子血啊……”
散会后,万象五尊依旧在后园压草坪。
瑞慈在石凳上坐下来,她一向端庄,却仍是忍不住打趣唐黛:“袋子,恭喜了。看来这万象至尊的宝座,非你莫属了。”
唐黛倒在草地上,她觉得压力很大:“瑞慈,出头鸟是用来挨枪子的,知道不?”
几个人都笑,寒锋倒地草坪上,双手枕着头,挨着唐黛并肩躺了:“想不到《女囚》居然卖得这么好,黛,你就是书市的指南针啊。不过这本书是想写什么呢?”
唐黛亦双手枕头,蓝天白云倒映在她的眸子里清澈无比:“不知道。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一部电影,呃,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故事,叫作索马里的一百二十天,它的导演很有名,很多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讲述这个故事。色情、暴虐、黑暗,最后还被禁了。大家都在猜测他想表达什么。众说纷纭,莫一是踪。”她转头看寒锋:“我现在才想……或许他不过是想讲这么一个故事,故事就是故事,没有什么为什么。”
寒锋扯了草坪上顶着小绒球的蒲公英,轻轻一吹,小小的种子在空中散开来,他微翘了唇角:“他们都说这是为虐而虐。”
唐黛双手枕着头,笑得自嘲:“哈哈,在我们那个时代的小说,你说虐,他就能指你为虐而虐,你是和,他就能指你为和而和,你写,他能指你为写而写,你完结,他能指你为完结而完结。所以我是为了什么而虐,不重要。不为虐而虐,为什么而虐?总不成我还要为了世界和平而虐吧?”她也吹了一把蒲公英,起身拍了拍双手:“所以寒锋,我一直觉得文为有缘人而写,阅之者有缘,弃之者无缘。有缘无缘无关乎为了什么而虐。”
几个人静了片刻,还是狐狼拿蒲公英吹了唐黛一脸:“袋子姐,我刚才好像可能应该大概也许听出了一丝禅机呢……莫不是你呆着不嫁人,是看破了红尘,要出家做尼姑么?”
唐黛顺手扯了寒锋的新书一本砸过去:“狐狼去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