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似天幕般倾落的焰光将整个空间内的一切映为灰色。
每个人脸上每一丝悄然变化着的神情皆被每一缕灰色清晰地渲染。
经适才的激战后,那股快速浓郁的阴煞气息生出的抗拒之意愈显强烈。
逢时得以避战之机的祖棺自主盖上棺盖,在这场激战完全结束的几息前没入了地面。
在他人看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沽、闵两人此时正被包裹着伤躯的阴煞气息恢复,但于两人自己而言,事实正好相反,两人终究因为无力抵抗而正被阴煞气息中的未知之物夺取身体。
待到激战完全结束后,一直被制止出手的观三斩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所以当心中的结论被完全笃定的那一刻起,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过粟纤珂的侧脸。
而此时,粟纤珂目光在环视着每个人神情的同时,心中也在飞快地构想着一个可以亦真亦假的解释。
“诚意我已表现的足够,诸位如今还这般神情,心中可是还有其他后顾之忧?”
“我想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你始终针锋相对的他···是谁?还有···你是谁?”
闫守信言语间环视着众人,声音稍显停顿后补充说道:“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大家此时心中与我想着同样的问题。”
“想来你们都应对那莫家之行有所耳闻,正如你们中有人所想,眼前之人有八分可能是在那时被余生带离那里的。”
“你知道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答案,换言之,你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自不久前起,俞无苏脸色便变得有些寒沉,之所以直到现在还隐忍不发,其根本原因便是心中还顾及着那份暗里盟约,但粟纤珂这期间再三的无所顾忌之举,终究还是让已经隐忍心底多时的怒意从这一刻起开始释放出来。
粟纤珂说道:“我适才借以阵法确定他不属于三派中的任何一派,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余生在莫家之行中的异常举止,应是在毫不知情之下被此魔物控制了身体所致。”
俞无苏闻言变得沉默,而这死无对证般的说辞也是巧妙的断去了其他之人想要继续追问的后路。
但这番死无对证般的说辞也立时凸显出一个致命的破绽,那就是粟纤珂的一番话语似乎也有些自相矛盾的将自己并入了特殊之中。
然而,视线再次停留乘宇身上的粟纤珂丝毫不在意有人闪烁的眼神,因为即便有人再有所怀疑,她也无所担心,因为目前所有的一切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在她这所有颇为自然的神情表现中,有一个真正需要迫切解决的难题始终绷紧着粟纤珂的心弦,那便是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重伤或者除去修为仍处于恢复之中的乘宇。
于是乎,在彼此目光僵持空气中的三十息后,粟纤珂只能选择说出部分隐秘实情。
“其实你们完全可以不用如此顾忌,毕竟近五十年间的世事更替,人才辈出,我早已不及当初随师尊一同封印的自己。”
“而且你们早已熟知元脉术诀,有人修为也早已在我之上,若是你们还要在这般绝对的前提下选择畏首畏尾,那我当真是很看不起你们。”
粟纤珂目光游移到昏死在地的余生身上,而在这一番恰到好处的说辞的最后还是流露出了对此时众人胆识的嘲讽。
与此同时,也有着另一道余光落在余生身上,并在那里停留了稍长的时间。
除此之外便没人在乎余生的生死,甚至有人希望他们早已死去,最好是在那莫家之行中。
但像这种天真的想法只能说是某些人极为一厢情愿的异想罢了,因为无论赴约之人是否存在,这场战争最终还是会发生,只不过是发生所需要的引子不同罢了。
音岚收回了余光,心绪自然也就慢慢平息了下来。
余生此时的这般状态才是相对来说最为安全的,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就更不会有人在意一个腹中灵力几近枯竭的废人了。
“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
乘宇漫不经心的游移着泛出闪烁着火点的诡异黑瞳,将每个人脸上极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的同时,敛去了自己脸上亦如之前余生所流露出的嘲讽笑意。
“桀···”
一阵自空气中突然响起的干涩笑声打断了青年男子突然的问话。
持续回荡整个空间内的干涩笑声听着就好似金属与山石在不断摩擦间所发出的声音一般,让人忍不住下意识的封去了大部分听识。
而当这阵极尖锐的声音同时从两人口中发出时,众人神情更甚。
沽誉名转身看着眼前的俞无苏等人,而闵泉悦目光则是在粟纤珂与青年男子之间举棋不定。
“看来这些始终都在你们的计划之内。”
俞无苏牙缝间挤出着似寒冰般的话语。
“你想错了,是我们都在被计划之内。”
粟纤珂眼神停止闪烁,飞转地心思再次重新盘算起输赢之间极有可能还存在的不稳定因素来。
“已有多年不曾呼吸到这么鲜的生气了!”
沽誉名口中极为缓慢地发出着断续的模糊声音,但那充斥模糊声音中的情绪却一点不也模糊,甚至强烈。
“我···的,都是我···的啦!一个也跑···不了,跑不了···”
沽誉名一阵患得患失般的自言自语后,缓慢向前临近的脚步忽变得没了声息,甚至就连呼吸也都变得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粟纤珂余光看着继续自顾走近的沽誉名,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别怪我不提醒你们,若是有人不慎被七煞尸怨念所化的阴童触及身体,我会毫不犹豫的在第一时间内将其灭杀。”
于众人而言,粟纤珂这句话不能算作有意的提醒,但绝对可以算作一种对作战心理的把控,因为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早已注定。
直到现在,俞无苏才总算明白粟纤珂的真实意图来。
“她从没想过将余生带走,而是再三假借他人之手逼迫魔物现身,当达成之后目的便又进了一步,想要在场之人永远地闭上嘴,若是这一步也达成之后,那更进一步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自地面清晰现出的裂缝中散出的一道道残败的阴煞气息,使得整个空间内的气温陡转直下的同时,还在不同程度的刺激着每个人的心识。
面对这般让人来不及多想的危急形势,众人只能被迫再次联手。
而且从整个空间内充斥着的残败气息来看,此战注定每个人都无法再继续保留实力。
赵知林左臂伸出袖外,一道自完全冰封的掌心间涌出的冰息快速蔓延整个地面。
“清心诀,无寂!”
音岚话音落下之时,仍在从地面裂缝中涌出的驳杂且躁乱的残败气息忽变得缓慢了下来。
但这般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十息便又恢复如初,甚至开始有着朝暴乱方向发展的趋势。
一丝丝血纹自音岚掐诀的双手指尖显现,但在不断溢出身间的阴邪气息的支配下,终究还是被很快控制了下来。
将地面尽数封尽的冰息向着浓烈残败气息侵入,在一道飓风风球骤现的空间节点上,侵入速度缓慢地冰息竟只是瞬间便将空气冰封为自地面簇拥而起的冰花,甚至部分充斥空气中的无孔不入的阴煞气息。
四条吞吐蛇信的墨玉小蛇隐匿骨掌抱拳而握的十指缝间,在对方露出不屑神情的瞬间没入胸膛不见。
一阵剧烈蠕动随即显现在沽誉名胸前肌肤下,但很快便被他刺入肌肤的五指捏在了手中,化为两滩黑色血水沿指尖快速流下。
“羸弱的挣扎···只会增添···死亡的痛苦。”
沽誉名毫不在意已被冰息冻裂多处的残败身体,继续缓慢地向前走近。
而那四条墨玉小蛇虽在入他身体的瞬间便已造成了创伤,但这对于有着无尽阴煞气息支撑的阴童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众目注视之下,更为浓烈的阴煞气息自冻裂的残体上溢出,然后再次重新凝聚如初。
“怨念封千古,悲恸何人诉。”
在沽誉名口中早已麻木的声音完全落下间,一道道自已被冰封的裂缝中缓缓璀璨着似血般动魄的光泽。
“来吧···都出来吧!也让你们来···彻底感受当初···我们的绝望与痛楚。”
“桀···”
随着裂缝不断撕碎冰封,一具具缓慢浮起的黑棺中传出着更加此起彼伏的驳杂凄厉声音。
当一具具黑棺棺盖接连打开,一具具早已死去多年的尸体重新挣扎着活了过来。
或残肢断臂,或五官极度扭曲,或身体多处爆裂,或白骨早已腐朽···诸如这般无法言喻的眼前之景使得众人如坠炼狱。
“我们当年都曾如此,但却只有我们熬了下来。”
众人凝视着眼前这幕,有人虽然也早已有过多次这样的境遇,但如今日这般,怕也是早已超出了往日的历练。
“二斩离魂。”
自观三斩掌锋前凭空现出的四刃之刀裂地而至,将被刀刃瞬间吸附且刺成一串串的阴童封禁一处。
虽然这时隔近半个时辰后再次出手的术诀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随着那一抹不屑笑容的变化,此术玄妙之处也随即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众目之下,沽誉名毫发无伤的身体骤然由内而外的平腰切断,就连上下伤口边缘处不断试图重新融合的阴煞气息也被悉数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