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边,静立幽暗夜空下的三人目光久久停留在浮动地飘絮状雾气上。
那座坚不可摧的幕墙早已消失,就连那
凄鸣的渗人笑声也都无影。
“似这般程度的腐蚀气息应不及归澜境内的才是。”
良久沉默的周卫忽然出声,没入雾气的话声就好似突然间落入潭水的石子般只在接触的瞬间传出声响。
申坤对此没有出言,但视线却是落在了余生身上。
而对此似并未注意的余生目光一直注视着断崖之下。
本已习惯两人之间交谈方式的他已由初时的无奈变为了现在的头疼,因为两人之间的斗嘴到最后总会牵扯到自己。
“似你们这般闲情倒不如再过两个时辰后再从长计议,反正天也已经快亮了。”
余生突来的话声使得周卫口中几将说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师兄的怀疑也属正常,只是希望师兄不会将我与连家联系在一起。”
“该下去了。”
少许沉默的周卫在说出这四字之后便纵身跃下。
“事事并非皆需解释,他之所想不过是心有缅怀。”
申坤口中不疾不徐的声音随落下的身影渐渐淡去。
“这大概是我听到的最让人无可耐活的解释。”
······
身影疾落,身间拂啸而过的雾气似一道道接踵而至的寒刃刺痛着泛青的脸颊。
目之所及,身下渐变浓郁的幽暗似一张早已张开的森然巨口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而在那雾气极浓处,似再次传来了那缕让人感觉熟悉的气息波动。
断崖底端,视线随快速褪散的浓雾变得清明。
数息前还处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的三人此时已立身于一幅完全不同的画面。
潺潺地水声从远处低矮的山坡那边传来,一座露出了一角的石桥正与此时的三人隔空相望。
湿意充溢的竹林间,无风自动的竹叶上不时便会有着水珠滴落在行走的三人身上,经过少许流转后再完好如初的从衣衫一角滑落,没入地面不见。
低矮山坡的另一端,向着桥下石缝间流去的碧幽水声仿如银瓶乍破,而当两者接触后的落玉盘之声便会随之而至。
小河水面随前行的道路逐渐变窄,尽头处乃是一道正在不断汩汩溢出的山泉。
这般让人不可方物的情境也许才是仙人真正修行悟道的地方。
但若你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幅如画的景色中缺失了一物,而缺失的那物就如同一个人缺失了灵魂。
没有生气。
而这片位于断崖之下的景物便是如此,虽绿意盎然,却唯独缺少了生气。
“虽是如此,但你来了不就有了。”
申坤看着周卫静止在水中倒影,打断了他陷入追忆的思绪。
“故人不再,即使盼来了生气也无法冲淡此地过往的悲念。”
一圈自水面激起的涟漪将周卫倒影打散,而再之一字也表明他此刻的心之悲意。
“悲莫大于心死,看来此言为真。”
申坤看着那道渐渐向着岸边扩散的涟漪,说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再来此撕开那道已经消失的伤疤。”
“伤疤只会愈合,伤口才会消失。”
周卫目光落向远处,说道:“愈合的伤疤时常还会无故疼痛,若是时间能轻易洗去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那我们为人本身与那些茹毛饮血的野兽又有何分别。”
申坤闻言沉默,因为他还是有些低估了情之一字在周卫心中的分量。
或许是受到了周卫言语潜移默化的影响,余生脑海中不禁再次浮现出了杨莘若的音容笑貌,这已经是他来此之后的第二次了。
“顺其自然,人心难测,情之一字更加难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而无心说出这句话的周卫却好似有意说给余生听一般。
······
初阳照进后院,柔和光芒似要将后院中断崖边的雾气照得通彻一般。
此时在那破旧的客栈外,依旧是一副唯利是图神情的老人仍在继续坑蒙拐骗着途径此处的寻宝人。
然而不久后的来人却是让老人的心神不禁为之一颤,因为他看到了那张最不想看到的脸,亦或者说那个最令他深恶痛绝的罪魁祸首。
······
沿着小道径直前行的三人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绿草如茵的平地。
坐落前方的崖壁顶端垂落着数不清的青黑藤蔓。
虽没有流水从壁面淌过,但那些凸起的岩石表面却依然显得很是湿滑。
而那笔直垂落的藤蔓就好似一面错落有致的帷幕般将整座崖壁刚好覆盖。
而其形也好似在等待着被揭开神秘面纱的礼物般等待着来人的揭开。
但当余生视线随垂落的藤蔓移向崖壁底端时,他的眼神中明显生出了一丝愣色。
当然,此时的申坤与周卫亦是如此。
“墓碑光洁如新,却不似近来树立于此。”
“光洁如新恐有些言过其实。”
环视了一眼众多的墓碑,申坤出言打断了周卫的话声。
“你若仔细看去,墓碑上还是残留着或多或少的尘土与刮痕。”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来到了这里。”
余生目光依次扫过身前呈环形排列的十二座墓碑,紧接着说道:“而且···那人应该是已经事先料到了我们的前来,所以···”
“所以无论我们怎样用灵识感知也都一无所获。”
申坤说话间摇头打断了余生的话。
“也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你们可认识此物?”
余生目光随周卫所指方向停在了藤蔓上。
“师兄该不会也是想告诉我鬼怪之说吧?”
周卫目光落在申坤双眼,说道:“你怎么看?”
申坤看着掌中被斩下的半截藤蔓,紧皱的眉随着快速枯萎的藤蔓缓缓舒开。
而那一丝极为浓郁的青黑气息还未来得及逃脱便被崖壁上瞬间挣抢的藤蔓吸食殆尽
“虽然只是曾听狱主提起,但根据种种迹象来看应是那物无疑。”
不待余生开口询问,申坤便紧接着说道:“宿怨藤虽是一种专门以吸食怨念为生的藤蔓,但它同时也能吸食修士外释的灵识,如此···倒也能解释得通此地为何无法用灵识查探。”
周卫沉声说道:“应是有人故意将将连家人死去的尸体埋葬于此,也难怪当初我们没有在堡内发现任何尸骨,想来应是早已做了这些宿怨藤的盘中之餐。”
三人说话间目光依次从墓碑上划过。
“连家堡堡主连晋之墓。”
“连家堡三长老连石之墓。”
“连家堡堡主之子连于心之墓。”
······
周卫皱起的眉头随着口中依次默念着墓碑主人的名字而变得如被拧紧的绳一般。
“若说此地所葬之人皆为连家高层,那为何偏偏不见连如烈之墓?”
“或许是葬在了那最后两尊无字的墓碑之下。”
余生猜测说道。
“如此怕是有些多此一举,既是故意引我等前来,既然埋葬之人皆是连家高层便不会少去连如烈,若是如你所言埋葬无字墓碑下,那又为何不都如此,除非···”
声音忽变戛然的周卫想到了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但随即便被自己否决。
“除非他根本就没死。”
接过话题的申坤说出了周卫心中很是疑惑的想法,虽然他明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他当年没死,那当年所死之人是谁?”
余生再次补充道:“或许死去的只是一名极为相似之人。”
“看来尤落长老并没有告诉你有关于依附家族的辛秘。”
周卫声音忽变得有些冷。
“即使是再相似的人也无法改变依附之人体内烙印的血誓,因为此印一旦种下,除非身死,否则绝不会消失。”
听到此处的余生内心不觉猛然一颤。
“如此说来,那杨莘若与杨然体内也必然存在此种烙印,难怪尤落会如宗主培养杨然一般重点培养杨莘若···”
余生面无表情说道:“所以师兄的意思?”
周卫看着眼底挣扎之色一闪即隐的的余生,叹息说道:“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这却是尤落长老命我们前来此地的意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申坤看了神情若有所思的余生一眼,转言说道:“看来这十二尊墓碑的秘密只有等到时机成熟后才能解开了。”
“等···那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你们四处转一圈的功夫谜底就已揭晓,或许要再等待些时日,或许还会更长一些···”
围绕着墓碑不疾不徐走动着地周卫看了一眼有些无语的余生,语气有些调侃说道。
“听师兄你这话中的弦外之意,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余生本不愿说出此话,但见周卫那副欠抽的神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说出口来。
身形骤顿的申坤笑声间消失无影。
余生见势不对,逃也似的远去。
周卫看着自己向前伸出的摊开的掌心,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有必要那么紧张么,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下而已。”
······
时间缓缓流逝,尤其是当你越期盼一件事情的到来时就显得更加缓慢。
眼下便是如此。
竹林中,此时静立绿竹顶端的余生就好似一只随时准备着突起一击的苍鹰一般。
申坤选择了山坡下方的一处阴暗之地,也许是归澜境长年的环境使然,在他身周竟没有一丝光线照进。
许久后,跃下绿竹的余生径直来到了申坤之处。
“若是按时辰来算,外面已近黄昏。”
“所以你认为那些墓碑下的东西很快便会出现,对吗?”
余生不显丝毫尴尬,说道:“古书有言,夜深人静之际便是妖魔鬼怪集体出没之时。”
“那古书上可曾有告诉过你,像如今我等境地妖魔鬼怪会在何时出现?”
申坤霜冷的脸上浮出了一抹让人看着很是别扭的笑容。
余生意有所指的打量着对方少许后露出了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
待申坤真正明白过来时,哼着小曲的余生早已远去。
不知不觉间,立身墓碑旁的周卫身上衣衫出现了无风自动的迹象。
“水面依静,竹林中并无风起,看来此风来自地下。”
但当周卫闭着双眼匍匐地面仔细感受着下方涌出的清风时却恰好被一旁路过的余生看见。
彼此相视的两人皆是愣在了原地,可正当余生张口之际时却被周卫抢先一步开口并顺带作出了一个打住的动作。
“打住,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我···是不是来早了?”
余生呼吸间还是忍不住将如鲠在喉的话说出口来。
而这一幕也早已被来到此处的申坤看见。
“有所发现?”
“夜幕已经降临。”
申坤看着周卫再次停留墓碑上的目光,这一次,他脸上没有露出那抹很是别扭的笑容。
“如此说来,你也赞同余生的看法?”
摇了摇头的周卫此刻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下面的东西应该快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