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苏媚儿。
她瞪着圆鼓鼓的眼睛,一下跳坐到床上,嗔道:
“不是我,难道是鬼呀。”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丁觉得异常窘迫,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满是缺口的牙齿,然后点着油灯,摸了摸脑袋,也盘腿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星玄剑。
苏媚儿在他脸上瞧了片刻,突然猛地一拍床板,倒把小丁吓了一跳:
“我说你是个呆子吗?救命恩人来了也不问个好,或者请我喝杯茶!”
小丁一愣,恍然大悟一般,好像找到了什么话头,一边起身摸向茶壶,一边浅浅说道:
“哦,你好。喝茶吗?”
苏媚儿从没见过如此愚笨之人。在天外楼,哪个师兄师弟对她不是尽力巴结,上蹿下跳,费尽心思、想法设法的讨她欢心,哪曾想到眼前木头一样的人,竟是连理都不理自己一下。
岂有此理!
“算了算了,不喝你的臭茶了,跟我们天外楼的‘凤羽’想比,你这茶姑奶奶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哼……”
小丁听她这么说,果然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嘟囔道:
“一会喝,一会又不喝。我这里的茶臭,你说的‘凤羽’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媚儿气鼓鼓的猛一转身,把脸凑到小丁的眼前,大声说道:
“好啊,马小丁,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的师父,对,就是那个牛鼻子老道,把我的师兄打成重伤,你不赔礼道歉也就算了,现在见了我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信不信我……嗯……一口气把你吃下去……”
她实在是气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反正怎么痛快就怎么说出来了。
四目相对,小丁脸上甚至能感觉到她鼻腔中吐出的温润气息,湿湿的,在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有点晃神,不自觉的涨红了脸。
不过他很快便缓过神来,“嚯”一下站起,思考片刻,说道:
“你救了我和师姐的命,我本就该报答你的,你若是现在想要我这条命,我便给了你,只是你不要再去找师姐了。”
小丁一脸严肃,却把苏媚儿逗乐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不过……”
她轻轻扬起脑袋,眼波缓缓流转,似是带有几分激动。
“你若是真要报答我呢,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那就是……”
苏媚儿斜着眼睛打量了小丁一下,然后突然张开手臂,一下紧紧抱在了他的腰间,接着说道:
“请把‘阴阳和合境’传授给我吧!”
苏媚儿来的突然,小丁大惊,下意识的要把她的手解开,可是几番挣扎,却是怎么也挣扎不开,反而把自己弄得全身发疼。
原来苏媚儿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阴阳和合境”图阵,她本身便是修行媚术,焉能不知道魔教妙音娘子的阴阳之术天下无双,尤其是她自创的“阴阳和合境”,对于修炼媚术来讲,无疑是巨大借鉴。
只是近年来魔教式微,妙音娘子不知是生是死,早已不见了踪影,“阴阳和合境”阵法也随她消弭而去,虽然苏媚儿尽力打探,但都是劳而无功。
那日在养龙峰上,辟谷宗的薛老鬼无意中吐露自己正是伤在小丁的“阴阳和合境”阵法中,让她不由得心头一亮,只当小丁是这阵法的传人。
不过当时情况混乱,她也不便细问,直到南宫长风被悟道人打伤,她将其安置妥当之后,才悄悄折了回来,便有了现在这一出。
只是小丁不知其中机杼,显然被吓了一跳,拔脚想要走开,可是苏媚儿死活不放,硬是被小丁生生拖到了床边。不过她还是保持着姿势,仰着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嘴里念叨着:
“请把‘阴阳和合境’传授给我吧!”
小丁见摆脱不了,只得急急说道:
“有话好好说就好,不要这样。你说事情,我若是能帮到,便依你。”
苏媚儿见小丁言语,大喜:
“我要是放了,你可要传授我啊。”
“好,一定。”
小丁摸着身上的伤口,呲牙咧嘴的说道。
苏媚儿这才美滋滋的放了手,一脸堆笑、满怀期待的看着小丁。小丁幽幽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坐到床边,然后转过头来对着苏媚儿缓缓问道:
“阴阳和合境……是什么?”
苏媚儿一个,差点摔倒床底,吊着秀眉,脱口而出:
“你不知道吗?”
小丁也是一头雾水,瞪着细细的眼睛:
“我……我应该知道吗?”
苏媚儿的脸上好像掠过三道黑线。可是她仔细查看小丁的表情动作,都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薛老鬼在撒谎?”
这下轮到她犯迷糊了,只得试探着瞅着小丁,狐疑道:
“那你给薛老鬼画的图是什么?”
小丁痴痴一愣,瞬间醒悟过来:
“你说哪个呀,那是我在碧水寒潭下面无意中看到的‘抢食图’,好凄惨哪,两个人光着身子抢吃的,还相互乱啃,哎呀呀……”
“抢食图”这个名字当然是小丁自己取得,因为看到过两次,还专门给薛老鬼画过,所以记得很清楚,只不过他人事不开,不懂得其中道理。
当年妙音娘子确实是在养龙峰一带消失的,苏媚儿这次来除了查探玄宝的下落,其实也有心寻找当年遗迹,只是几番查找并无下落,养龙峰的碧水寒潭也被不知道的力量捣毁,只能失望而归。
现在小丁说这图阵是从碧水寒潭中得来的,想来有可能便是那“阴阳和合境”。想到这里,她稍稍松开眉头,又将俊俏的脸伸到小丁眼前,娇气说道:
“那你便将画给薛老鬼的那个图再给我画一遍。”
小丁一听,倒是爽快:
“好啊,反正又没有什么用,你要是喜欢便画给你。只是这图邪得紧,当初我看到的时候,不知为何,昏了好一阵。”
苏媚儿扑拉着长长的睫毛:
“放心吧,你以为我像你这么笨,我自有分寸。”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墨笔和一卷宣纸,递给小丁。
小丁也不含糊,二话不说,接过东西,就这般半跪在床板上,趴着身子一笔一划的画起来。他这次画的认真,虽然有点歪歪斜斜,倒是画出了这阵法的几分真意。
静。
……
夜已经很深了,再加上下过几场雨,秋风打过树梢,穿进窗户,在小屋子里面呼呼的响起来。油灯的火光一跳一跳,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一下便跳到了小丁的脸上。
“唉吆……”
他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
苏媚儿就坐在旁边,看在眼里,稍稍犹豫,便用手托住小丁的脸,细细吹了起来。刚吹了几下,忽然又想到点什么,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小丁,小丁也正瞧着她。
时间刹那间静止。
昏黄的灯光里,两个人的脸都是通红通红。
“我,怎么会脸红?”苏媚儿想。
“嘿嘿……嘿嘿……”小丁尴尬的笑了两声,迟疑了几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又埋头画起来。
“可能是太冷了吧。”
苏媚儿摸着自己的脸,撅了撅嘴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举着油灯,将身后的被子拉过来,稍稍折起,披在小丁和自己身上。
就在这样瑟瑟的秋风中,一间矮矮的茅屋里,两个小小的身体裹在同一张被席中。一个专注画着,一个轻轻呼吸,就好像这广阔的天地间,还有这么一方温暖的空间,只属于他们。
“这便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吗?”
在一瞬间,苏媚儿忽然闪过了这么一丝想法,随后情不自禁的偷偷笑了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扑拉拉……”
屋外一阵轻响,好像有飞鸟从夜空中飞来,又展了一下翅膀,飞向更广阔的夜空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