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沓病例扔向他的胸口,在半空中,纸张飞扬,不知散了谁的心。
“你管我干什么!孩子掉了!你满意了是不是!”再没了往日那般心若止水,她叫嚣着,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只是因为他。
“滚~!别让我看见你!我恨你!恨你!”
“井夕,”顾云谦上前一步,轻触她的脸颊。
“滚开!”沐井夕几乎本能反应,扬起手对着那个脸颊挥了过去,“别碰我!顾云谦已经死了!你不配!”
“姐~”
“筱筱,你先出去。”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顾云谦脸色并不是很好,递给沐筱筱一个眼色。
沐筱筱还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沐井夕,终于抬手,推了推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
“筱筱~”沐井夕下意识的紧了手掌,乞求的眼神马上流露,那眼底带着的恐慌不容沐筱筱忽略。
“沐井夕,我们谈谈。”
“谁要跟你谈!”沐井夕一把推开顾云谦,双手握着沐筱筱的手腕,“筱筱,我们走,好不好?我们,我们出国,出国了,就安静了。”
顾云谦握紧了拳头,单手架起沐筱筱就往门外送去。
“顾云谦!你松手!
“筱筱!”
不管沐井夕的叫嚣,也不管她多么撕心裂肺的哭喊。只因为他知道,再不说些什么,沐井夕就真的变了。
终于,室内又安静了。
他一步步紧逼,她一步步后退。
当后背抵触到冰冷的墙壁,脚步停止,呼吸也像是截止。
“顾云谦死了,对不对?都怪我,我不该怪他的。可我真的没法忽视,我嫉妒,我恨。田曼瑶不知道比我好了多少,端庄优雅。你说顾云谦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她顺着墙壁蹲下,窝在墙角,细细数着自己的错失,“沐井夕,一不端庄,二不优雅,没有女人该有的娇,野蛮粗鲁、自我自大、争强好胜,甚至害了顾家那么多人……”
崩溃边缘,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向深渊,他,到底还是一错再错。
纵然这时有千言万语,顾云谦还是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就连一句对不起,他也说不出。
他小心翼翼迈到她面前,单膝跪下,指尖划过那张沉静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冷,一点温度都没有。那是她的脸颊,也如同她的心。
“沐井夕是沐井夕,没人比得了的,知道吗?”
沐井夕抬头,与他平视。那双眼,闪过柔弱、或者还有恨。
“沐井夕,你想不想知道,木绍杰给你的信里写的是什么?”顾云谦蹲下,摊开那张纸,“我给你念,你要认真听。”
“97年,5月11日,我被沐老爷带进沐家,所以,很有缘分的,我遇见了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女孩儿,或许,她才七八岁吧,很小。不过我敢肯定,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生。从那天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沐老爷要训练我,可她也加入了。
“99年6月7日,好吧我承认,这一天我确实是够倒霉的。本来是可以顺顺利利的完成任务的,可偏偏下了课回到家的时候,一群女孩子来找我,说什么要一起出去玩,所以为了躲开她们,我自然而然的跑去树上睡觉了。可那一个举动,我还是后悔至今,没错,我从树上摔下来了,原因是树杈被我压断。可是,某个躲在暗处的一个笑脸,让我做了个很夸张的决定,装重伤。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也是多亏了沐小姐的照顾,当然,是我算计好的。后来,我还在暗骂自己卑鄙。
“00年9月29日,这个女孩好像真的很有意思。这天是她的生日。我没有富裕的零用钱,所以才决定带她去那片树林捉鸟蛋的。很显然的,我这个决定相当错误。树林里潮湿、蚊虫又多,更可悲的是……她最怕的东西层出不穷。其实我很纳闷,为什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儿会怕蜘蛛网?很荣幸的,那晚领着一个大哭大闹的沐井夕回了沐家,以至于沐老爷减了我半个月的工钱。
“01年9月29日,她说我是月亮,她愿意做我的星星,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很心动。但我知道,我不配。
“02年整整一年,她没了音讯。我只能翻天覆地的找,找来找去。
“04年3月26日,她回来了,第一个看的不是我,是她的程哥哥,也好,也是预料之中的,因为这一天,是程晧轩的生日。可是,她领了另两个男人回来,我就真的不能理解,很不能理解!理所当然的,那两个人吸住了她所有的精力。我也是眼看着她一步一步陷进去,却只能在远处看着。
“05年8月11日,她入伍了。呵呵,好像黑了很多。
“08年9月29日,也许吧,她亲了他。顾云谦,军火商,他们真的合适吗?
“09年7月16日,这一天的事,恐怕永远都不可能忘的。似乎是要感谢顾云谦的那一枪,是我给她上的药。可是那天,是她有史以来最伤心的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这一晚,她哭了一个晚上。真的,我该说,那个人,真的很有福气。呵呵,我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这福气,早就被我拒之门外了。
“12年3月7日,那一纸条约,她喝了大半夜闷酒。
“13年10月10日,因为什么,我不清楚。那一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的那么干脆。只是看着她,看着子弹穿肩而过,手中的扳机就以扣下。
“13年11月22日,他们的婚礼,我……”
“沐井夕,他的心,你懂吗?”许是念得太久,顾云谦的声音竟有些沙哑,“凭着良心,我不敢说我用心比木绍杰多,甚至,我根本就比不上他。我承认,我偷看了,我知道你讨厌这样,可我害怕。任是哪个女人,遇到他这么用心的都会感动吧。我不是圣人,我不可能任着别的男人来跟我抢心爱的女人,所以沐井夕,你知道的,你于我来说,是什么。
“你如果想,可以跟他走的,跟他在一起,一定很开心。我不在乎,一个人……”
那些日记,似是听到了;那些话,也似是听到了,她,环膝坐在墙角。
“顾云谦,你真狠。”那唇,终于动了动。
顾云谦愣住,这一句话,足以宣告他的死刑。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人扑进他的怀里。像是一早就找准了位置,沐井夕对准了他的颈窝,在那锁骨之上,张开了自己的双唇。
顾云谦眉心一皱,只觉得脖颈上的疼痛越来越重。最后,他忍下了。
她没有松开,就像是要借着牙齿上的力道忍住哭声、忍住眼泪。可还是,泪水湿了他的衣领和肩膀。
嘤咛哭泣,最是让人心疼。他知道她在忍,她哭过,但从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他甚至能感觉得到,那股失望,在她心底究竟化成了什么样的撕心裂肺。他错了,错不该,要离开。
“井夕,哭出来,好不好?”顾云谦这样问她,抚着她的发,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
她没有松开嘴,尝尽了血腥味,尝透了他的血,知道他在,她便安心。还好,他们都活着。
颤抖的眼睫之下,一滴接着一滴,滚烫的泪水冲破眼眶,汹涌而下。如同决堤的河流,如同倾盆而下的暴雨,丝丝入耳的抽泣着。那席卷着苦痛与酸楚的泪,如剑般,穿透他的心房,百苦堆积,不及这万分之一。
“谦……”终于,她开了口。声线细如蚕丝,仿佛指尖一碰,它就会断掉。
“我在的。”顾云谦更加的拥紧了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在的。”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走的。”她抽噎。
“对不起,我失信了。”顾云谦吻了吻她的额头,顺着鼻梁往下浅吻,吻去她的泪痕和那眼角仍存的泪水,“我不会再错了,我会陪着你的。”
“你发誓,你要发誓。”沐井夕握着他的双臂,就差一点,那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我顾云谦发誓,这辈子,对沐井夕,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以爱为名,以死为界。”
誓言出口,不可违逆。
“或许是某种注定,让你我相遇,大概,是我欠你一个情吧。”她这样跟他说。
“欠了很多吧?”他问她。
“要还几辈子?”
“一辈子,下辈子,我还你。”
那之后,沐家的四岁宝宝依然跟随着田曼瑶,因为孩子的依赖,也因为田曼瑶心中一点点的不舍。
两人的生活,步入正轨。
不管多少过去,也不管两人各自的过去。
从那时开始,那段故事,或喜或悲,或痛或冷,都犹如一杯茶。会品者、能品者、善品者,称之苦中有味,甘之如饴;不懂茶道者,只能谓之苦麻艰涩。
然而,身在其中,最知其味。是苦是甜,看的只是人心。
心甘情愿接受那苦,再苦也是甜;两心异地,再甜也是苦。
辗转成空,如果一夜之间,发现自己的心被掏空、被偷走,那人,便是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