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权似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在凌晨驱车回家，叫醒了老婆孩子，买了三张飞往西山省最早的机票。但飞机将近早上八点钟才起飞，于是他花大价钱联络了一辆货车，连夜将家里的贵重物品搬空。
多情的冯副局长还有一处地方没去，他和在打包行李的老婆孩子说借口办事，便驱车去了郊区一幢小别墅里。小别墅是他租下来给自己的情人用的，每个月的租金在五位数左右。可要是按照他的月工资算，连半个别墅都租不下来，但他靠着黄强这个一只会生蛋的金鸡，硬生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看着白白嫩嫩的情人穿着睡衣给自己开门，冯文权的心头不仅一热，可旋即而来的却是一股悲凉。
“周一到周五你不是在家里陪那个黄脸婆，只有周末才到我这里来嘛。”
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姑娘打开门，白藕般的胳膊便挽住了冯文权，一阵香味传入冯文权的鼻子中。冯文权深吸一口，搂住姑娘的腰，深情款款道：“小萌、我这段时间可能陪不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小萌靠在冯文权怀中低嗯一声，关心地问是什么事。冯文权只是含糊的一句带过，便告别了小萌，驱车回了家。
看着冯文权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小萌轻轻松了一口气，从桌子上取了几张消毒纸巾擦拭着被冯文权碰过的地方。
“人走啦。”
小萌娇哼一声说。
话语刚落，衣柜门被打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钻了出来，走到小萌身边把她横抱起来，走向柔软的双人床。
“那老家伙最近不回来了？”
“嗯，说是有点急事儿。我猜他又是借干部学习的名义去公费旅游了。”
冯文权根本不会想到，他视为禁脔的情人在他花钱租的房子里养着一个小白脸。更想不到他前脚刚走，情人便和小白脸厮混在了一起。他现在满脑子的想法，可能只有尽快地以去外地学习的名义到西山省避风头，然后再托关系把这件事压下去。
青城机场不远处，一座隐蔽的建筑后方。
宽阔的草坪上停着一架小型直升机，黄强和小脏辫青年没有片刻停歇地驱车赶到这里。
二人下车围着直升机打量了一圈。
“给刘灿打电话，就说东哥要用直升机，让他十分钟之内赶到。而且这件事要保密，对谁都不能说。”
黄强吩咐小脏辫青年几句，然后跑到直升机驾驶舱门前尝试着拉了拉门。机舱门发出吱呀的响声，然后被拉开。
“刘灿这小子，连机舱门都不锁。”
黄强嘀咕着钻进机舱，下一刻他身形一顿，紧接着冷汗便冒了出来。
一把冰冷的手枪稳稳地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黄强，不要动。”
黑暗的机舱里响起一道平淡的声音。黄强听到这声音后却如坠冰窟。
“肖，肖哥。”
黄强紧张地喊了一声，小腿肚开始打颤。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肖哥用枪顶着脑袋。
肖锋。巨亿娱乐的头号打手，也是马学东的一张王牌。巨亿集团从草莽发展的时候，肖锋便在暗中充当着马学东的左膀右臂，身份十分神秘，就连集团内部的人都不知道这号人。当然，帮马学东干脏活儿的人除外。
比如他自己。
肖锋手中的枪稳稳地顶在黄强的脑门上，这个男人声音冷漠道：“东哥让我告诉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你自找的，他和你说过很多次做事要谨慎收敛，但你始终没听。你死后，东哥会给你的家人一笔抚恤款，足够他们安稳的生活一辈子。”
黄强带着哭腔道：“我、我对不起东哥，我该死！可我还这么年轻，真的不想死呀！肖、肖哥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的银行账户上有一百万存款，全给你好不好？”
黑暗中的肖锋仿佛叹了口气，缓缓道：“一路走好。”
“别！”
黄强突然扯高了嗓门。他咬牙切齿道：“肖锋，这里是机场，有很多警察，一旦你开枪杀我，枪响声肯定会惊扰他们。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砰！”
突然一声沉闷的枪声，紧接着是子弹撞在机舱门上的脆响。黄强歪着头倒在机舱边上，身子又滑落到草坪。
“我装了消音器。”
肖锋对着地上的尸体轻声说。
小脏辫青年小心翼翼地移到了黄强尸体旁，畏惧地看着机舱里的肖锋。
肖锋找到粘血的子弹用卫生纸包起来，跳下了机舱，随口说：“把现场处理好，一会儿会有安排好的车过来。记住，一定要把弹孔撞烂。”
“好的肖哥。”小脏辫青年连忙点头。
“你的手机扔河里吧，明天找集团采购部领一部进口的智能手机，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谢谢肖哥。”小脏辫青年感谢道。
肖锋再没说话。将手枪塞到腰间的枪套里，从茂盛的草丛中扶起一辆普通的自行车，骑着车子离开了青城机场。
早上五点钟，交警接到报案，一辆酒驾的运货车在青城机场撞上了一辆小轿车，小车车主的尸体被撞的面目全非，已认不出来相貌。而货车车主也神志不清地倒在路旁。
七点钟的时候，冯文权带着老婆孩子抵达了机场。刚在候机厅坐下，四个穿着便服的人便找上了他。
“冯文权，上级找你谈话。”
为首的男子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向冯文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冯文权脸色顿时苍白无比，瘫软在地上。
青城、某城区。
警局局长高伟明的办公室中。
当他得知黄强出车祸和冯文权被市纪委监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后，一个人平静坐在办公室里抽了根烟，看着窗外的太阳自言自语道：“马学东呀马学东，除掉黄强你是打算弃车保帅？可冯文权那里你怎么解决？怎么解决...”
被高伟明念叨的马学东似乎并没打算“解决”冯文权，他在女秘书的陪同下，在金太阳酒店约见了林然和从拘留室中放出来的林正阳。
相比马学东只有两个人的“单刀赴会”，林然的阵仗显然大了很多。王宁、彭超、赵飞都在，圆桌分开两列，林然和林正阳坐在椅子上严肃的看着对面这个人。
在青城，马学东是路人皆知的大人物。
“你们不觉得这个圆桌中间那道缝像是天堑吗？”
马学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左手食指慢悠悠地敲击着桌子。
林然父子二人相视一眼，没吭声。这个马学东到底想干嘛？他们心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马学东失望地扫了林然一眼，轻叹道：“看来你们不懂啊，也是，估计在座的各位里，学历最高的人也就是林然这个高中生了吧。”
他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嘲弄：“所以这就是天堑的意思，尽管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却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摁死你们比摁死蚂蚁还要轻松不少。”
林正阳眼神中渐有怒火。这个耿直的汉子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马学东这一番挖苦的话听起来是那么刺耳，最重要的是挖苦的人里面还有他自诩为骄傲的儿子。
林然按住父亲就要抬起的胳膊，轻笑道：“马老板既然觉得我们连蝼蚁都不如，现如今又为什么和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呢？”
林然的话亦是暗带嘲讽。尽管你马学东这么自傲，却还不是要盯着你认为的蝼蚁口中这小小一块肉？又装什么蒜。
马学东听出了话外之音，眼睛眯起来道：“我知道你背后站着聚义堂，但聚义堂不会保护你一辈子，在青城没人能和我马学东斗。黄强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如果你识相、明天带着合同来巨亿集团大厦，把你的雏鹰公司交给我，我会给你二十万元。如果你不识相，那就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经营这家公司了。”
马学东把话说的很明白，可林然却不得不装傻。
面对一个真的能为所欲为的“大人物”，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答应了马学东的条件？林然在这一瞬间想过，并且很意动。答应了、起码身边人的生命有保障了。
可那样他就会背上三十万元的银行贷款，屈服于人渣的淫威之下。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真的很不想面对这样的境遇。
“黄强的事情不会这么算了？马老板，难道黄强被警察抓了？”
林然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语气似乎很若无其事，但其实那句答应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可心里那抹不甘心，始终让他没有把答应的话说出口。
马学东点了支烟，看了旁边的女秘书一眼，示意她回答林然的问题。
女秘书用清脆的嗓音说：“今天早上机场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个小车车主被货车撞的面目全非，死者是黄强。”
黄强？
林然心头一颤。林正阳和王宁等人也惊呼出声。
“你、难道是你……”
林然的杀字还没说出口，马学东便一拍桌子厉喝道：“因为你们的诬蔑和栽赃，黄强心理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在失意之下遭此横祸。小子、莫非你也要落得他这样的下场吗？”
赤裸裸的威胁被马学东说的冠冕堂皇。
敲打加震慑，马学东看着嘴巴哆哆嗦嗦就要开口的林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阴笑。马上就要成功了！
“嗡嗡！”
两声震动。
女秘书捧着手机递给马学东，马学东看着来电显示眉头一皱，站起身走到门外接通了电话。
绷直身子的林然陡然一松，拉了拉背部的衣服，已是被汗水浸湿。
门外，马学东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这像是一场博弈，谁先开口便输了半筹。
但电话另一头的人也没开口，马学东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煮茶的声音。
想到对方的身份，马学东没沉住气，笑着开口道：“周公子，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雏鹰教育公司归我了，那几个创始人你也别给我动，我已经在去青城的路上。”
“嘟……”
电话被挂断。
马学东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周公子是从什么地方得知雏鹰教育公司的？
再次走进包间的马学东眼神中蕴满冰冷。他对着林然冷冷道：“别以为你有了大靠山就高枕无忧，你呆在他那里，会被吞的渣都不剩，哼！”
马学东甩下几句令林然几人莫名其妙的话走了。
这时，林然的手机响了。
“您好是林先生吗？我是极光时代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的投资部经理，我姓陈，我们在今晚抵达青城，您有意向谈一下有关雏鹰教育公司的合作投资吗？”
莫名其妙的电话...
林然刚要挂断，脑海却忽然闪过了马学东说的话。
大靠山...还有马学东口中的“他”...难道会是打来电话里的这个人吗？
想到这里，林然沉吟道：“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