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良心讲,这一届的校友确实不行。他们的不行,主要体现在面对惊天大浪时所启动的紧急应对机制上。
诸君有钱的程度不分先后,不想定力却一个更比一个弱。荣家那匹巨浪打过来,这安居乐业的小方阵顿时像多米诺骨牌似的,起头的那个一倒,后面跟着的一串大闸蟹统统不晓得该往哪里爬了。
其实上杂志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地方。不管是Esquire或是GQ,丁家那对常年背黑锅又不务正业的双胞胎在二十岁时就已经尝过鲜了。
高鼻深目,身高一米八七的又不是只有荣立诚,丁隽业和丁隽平也是有本钱打擂台的。
因此,真正引起恐慌的,还是荣立诚那独占十页的专访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意大利的酒庄,托雷多的艺术仓库,纽约的心理治疗中心,还有念念不忘的旧情人。荣立诚带有瑕疵的雅痞新形象,比学生时代纯粹的英俊更能挑拨众人神经。
曾在马德里凑巧见过荣家大少的丁隽平,摸着比去年更强壮的詾肌,和哥哥大眼瞪小眼。杂志发行时他们尚在美国,没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形势。所以对这惊悚的消息,消化的速度比别人要慢很多。
“哎,啥叫我只等她原谅我?那两个人不会旧情复燃,又要在一起了吧?!”
和连修然更为亲近的丁隽业对此有不同的见解。他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看悬,昨天我给连修然打电话探口风,他那声音稳得一批,妥妥的,啥事也没有。”
“这说明啥呢?你的意思是他彻底放弃了?”
“得了吧!荣立诚这精神病是后天的,姓连的那可是天生的。你觉得等级能是一样的吗?”
丁家是这么个互相切磋的氛围。而到了唐家,那就是宇宙大战了。
从来不爱读书读报的唐嘉辉,坐在酒吧里把荣立诚的专访读了个深入透彻,他翻了一页,发现还有一页,翻了六页,发现居然还有第七第八第九页。这没完没了的照片和瞎扯淡,立马点着了他心中燃烧不尽的熊熊怒火。
现在他可明白了,什么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买家,放屁,那根本就是人家的老相好。
于私,他想把她五花大绑,布条塞上嘴,蒙上眼,拉到山间大别墅的地堡里拿台灯照着,用皮鞭抽着审。
于公,他想立刻在她工作室的大门上糊好两根封条,再关张了她的个人网站,告诉她不把实情交代清楚了,就不给解禁。
世界对美人的恶意可真深,无论出了啥幺蛾子,男人脑子里只剩那句“红颜祸水”盘旋着,完全没想过三条腿的同胞能有多贱。
不过唐嘉辉终究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纵然伤心难过地想跳河,他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至少观察两天再动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呗。等他平静下来了再去找连松雨兴师问罪也不迟。毕竟他也很怕自己失手把一屋子的坛坛罐罐都给砸了,吃相不好看。
然而,眼角含泪地忍到第三天,一脸阴沉的他赶到工作室时,却发现那里铁将军把门,祸水压根不在那里。
这纯属妖异之兆。要知道她周一到周五雷打不动,下午两点一定在那里坐着上工。唐嘉辉震惊地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猛喘气,他眼前还转着杂志上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全是绅士的,意气风发的,破相后依旧好看的荣立诚。
他这一颗赤诚的红心哪,被可亲可爱的大小姐三根手指捏田螺,刺激得是颠来倒去,生不如死。亏他还把她当亲人看待,有这样坑爹的亲人吗?有吗!
唐嘉辉脸色发白,心冷之余又忽然想到,会不会在慈善晚宴前,她就已经和荣立诚暗通款曲了?
了不得了不得,这想法实在太危险了。唐嘉辉在工作室大门外站着站着,猛地生出一种想要提个大锤子把里面咋个稀巴烂的念头。
好在他终于忍住了。
只因在这自尊即将爆破的时刻,他想起了连修然。
大少爷也是很惨,接完了丁隽业的电话,再接邱颂和的,如今又是唐嘉辉,这些道貌岸然的孙子,嘴里扯着不痛不痒的话题,真实目的就只有一个,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呵呵,他不仅活着,他还要处理公务,像他这种不是亲生的小孩,长大后当然是要一边受虐一边替人数钱的。
唐嘉辉的电话拨过去时,连董事长在机场的休息室里坐着看报纸,即将出发前往曼谷的他心平气和,手边摆着一瓶乌龙茶降火。
“喂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真的在机场吗,咋声音那么小呢?”
“因为我在静音区。麻烦你长话短说。”
“哦。你他妈真是个狠人,后院起火都烧成灰了,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出差?”
“我跟你不一样。如果不出差,一家老小要去喝西北风的。”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连修然身旁的副董表情很复杂。
“好,我问你,杂志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
“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那稿子语无伦次狗枇不通,一看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副董捏着报纸的手抖了抖,这小子用这把文静雅致的声线说粗话,还真是一点脏劲儿都没有。
“......你可真沉得住气。”
“当然。关键时刻,我只信自己人。”
唐嘉辉开始搓脸,这就是快到崩溃边缘了。自己人吗?他也很想信!但是微臣做不到啊!
“连修然,我现在脑子很乱,我都搞不懂状况了,难道她和荣立诚暗中勾搭上了吗?她去马德里就是为了见他?!我槽她大爷!她是不是想死!”
“嘉辉,你冷静一下。”
这是很罕见的,正主安慰跟班的场景。
“要我怎么冷静!这女人胆子肥啊,脚踩两只船,你竟然还护着她?!”
“我现在不方便多说了。”
“连修然,你不要怂!姓荣的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你抢人,我们必须严阵以待......我看不如这样,咱把她带去一个没人的地方铐起来好好审一审!我要让她知道叛变的严重性!假如她敢墙头草两边倒,我可是有办法治她......”
连修然瞥了一眼表情冷峻嘴角抽筋的副董,老头子委实有点坐不住了,唐嘉辉聒噪的叫嚣声不绝于耳,虽然连修然努力挡了个百分之九十,但有几个禁忌的关键词仍是掷地有声,飘出话筒去了。
“嘉辉,我们不做这种事。还有,我快要登机了,这事改天再聊。”
“喂!你别挂啊,你......我日。”
唐嘉辉坐在酒吧里,满头满脑都是汗。眼下,光是生意兴隆已经不能让他高兴了。
他两眼无神,盯着墙上的海报看个没完,这船,这海,多好看,多心旷神怡啊......然而看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那海报还是她给设计的。
唐嘉辉一怒之下站起来,抬手就把它扯下来了。
心旷神怡个屁!呸!
大佬一腔火气无处发泄,倒也不能全怪他。摸不清门道的他只是没闹明白,连修然之所以可以那样笃悠悠,是因为他老早把祸水给送到深山老林静修去了。
常年对娱乐新闻和男装杂志封面人物无感的他,会在第一时间看到荣立诚的脸,仰仗的是机缘巧合。
下楼买完三明治,连修然随意环视了一下超市的杂志架。这一环视,就不期然地看到了一个混球的脸。
他原先也以为是自己眼花,比如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类的玄学。可是再定睛一瞧之后,他立刻把杂志扔到了账台上,在太过于迫不及待的激动之下,他连钱都掏不利索了。
荣立诚那句柔情万种的隔空表白,丁家双胞胎看得心惊肉跳,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待到晚上回家一转开门锁,他发现手里攥着同款杂志的人不仅有他,还有她。
连松雨刚洗过澡,她头顶高高地包着浴巾,身上穿着蕾丝背心和运动短裤,那短裤也是短得令人发指,半个枇股都包不住,连修然虽文理兼通,却从来不知道那玩意其实有个学名叫熱裤。
他是直男,是个强作镇定,衣冠禽兽的直男。看到她把沾了巧克力酱的手指放到嘴里,他都会起反应,那么看到她穿成这副样子在房间里晃,他岂止是起反应呢。
丹田之气旺盛之外,他还把荣立诚那番犯错就不能回家的表白和眼前的画面结合起来了。
不过就算要发飙,连修然还是好好地稳稳地脱了鞋,放下公事包,把外卖纸袋安置好,才开始行动的。只见他冷着脸,右胳膊猛地向前一振,以雷霆之势将那本杂志摔到了茶几上。
在棒球队时,他投变速球是出了名的。竞技方面,他不是努力型的男人,他是天赋型的。
飞出去的杂志发出巨响不算,还把她刚泡好的两杯茶给搅翻了。
连松雨回头看着他,两个人站在原地,视线相对,都没有说话。
一秒。两秒。三秒......
“除了犯错就不能回家之外,你还教了他什么?”
怎一个惨字了得。主子又要开讲堂了......
连松雨单手挑起蕾丝背心的肩带,把它褪了下来。她让他清楚地看到,她的前后左右,全是他留下来的烙印。咬痕吻痕纵横交错,新旧交替,姹紫嫣红。
为啥会这样呢?当然是因为这位曾说过不想听她解释的侠之大者,很无奈地食言了。
“连修然,该招的我都招了。”
她把肩带重新拉回去。
“今天你又要换什么花样审我?”
不错,他审过她了。夜以继日,不眠不休。他既不君子,也不温柔,他那实诚不注水的拷问手段,不应该埋没在办公桌后头,而应该去MI6报道。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练了会儿眼功,渐渐的,有种相当特别的,炙热的电流在空气里翻涌起来了。
他穿了一件很薄的浅灰色POLO衫,詾腔起伏时,那合身的剪裁什么也藏不住,她的目光在他壮阔的詾肌上流连,而他的视线则瞄着她熱裤下笔直的长腿。
连修然喉头一滚,舌尖缓缓地扫过牙齿。
没的说,今天他依然要审她。她或许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荣立诚,他却有新科目要和她探讨一下。
“在这里,还是在卧室?”
她一怔。左脚向后退了半步。
“连松雨,我数到三。”
连修然对她扬了扬下巴,她知道,他是真的开始数数了。
“卫生间。”
连松雨咬牙切齿地冒出三个字,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兜头把POLO衫脱下来了。
晚饭等一会儿再吃,他现在需要把她身上松掉的螺丝拧拧紧。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上一次床不能解决的烦心事,上两次就好了。
连修然在大干一场后乱着头发,把金丝边眼镜重新架回了鼻梁。他的藏蓝色薄西裤不算太乱,唯一不能看的地方是他的嘴唇,粘着斑斑血迹,一碰就倒抽凉气。
他战况惨烈,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武力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连松雨打不过他,也拗不过他,歪斜地坐在洗手台上,歪着脖子小声啜泣。她基本上已经残了,空洞地盯着镜子里的人。这剧情从R级片直接跳转到了B级片,若不是有他的手指堵一堵她的嘴,她一定会把嗓子喊哑的。
“去淋浴间里站着,我给你洗澡。”
“我们能不能先吃饭......”
她两只大眼睛干巴巴地瞪着他。连修然迟疑地眨了两下眼,觉得自己好像是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绞湿了毛巾,半跪在地,简单地把她料理了一下。
连松雨瞧见他这体贴入微的举动,以为现在正是用好言好语感化他的绝妙时刻。
“嗳......”
“嗯?”
“以后我们不这么干了行不行?”
他敛着眼,咬住下唇吸自己的血,然后站起来收拾裤链和皮带。
他用无法可解的沉默宣告了她抗议无效的事实。
大少爷脸色不太好,刚刚剧烈运动过的肌肉賁起,配合他白皙的肤色看,像是某种常年蛰伏在深山里,缺乏日晒的凶险兽类。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斯文书生型的男人一旦上了床,只会板着脸凿井,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耐心地收拾利索了,他拿大毛巾裹了她的身体,双手在下面一垫,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那两条光洁长腿在半空荡着,她的脑袋软软地伏在他肩头,被他抱回了客厅。在腰酸腿疼的疲倦里,她感觉到他将手置在她的后脑,轻轻地按着。那手势简直慈祥地快要让她哭出来了......
“这样舒服吗?”
“舒服。”
“嗯。我有一个提议,你想听听吗?”
不想听行吗?
“说吧......”
“你看八月天气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去山里采风?天天在城里待着,我怕你找不到灵感。”
“......灵感一定要在山里找吗?我觉得去海边也......”
“不。我觉得只有山里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了。
“你想不想去?”
“不是很想。”
“连松雨,我再问你一遍。”
“啥......”
“你想不想去山里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