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小雨,她是他的命。同时,她还是家里新添的小女奴。
九月的天气那么美好,空气那么清爽,几乎整座城都被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秋光。然而在这种最适合卿卿我我的时节里,连松雨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子。
旅行归来,她照例给连修然买了个小礼物。那是一条来自高级裁缝铺Sulka的藏蓝色桑蚕丝领带。
当时她精挑细选,左看右看,脑子里想的都是他那张冷淡又隐忍的俊脸,她五咣十色的小剧场一不小心演得过了头,在异国铺子里直接想到了他将衬衫下摆从西裤腰里拉出来的动作。
红扑扑的娇艳小脸很热,她将那条简素又散发禁裕气息的单色领带递给了店员。
“麻烦您把这条包起来。”
包!包她个大头鬼。
她哪能想到,这精致的男士单品最终会捆在她自己的手腕上呢!
历数多年来她手腕遭过的罪,领带和皮带是两个当仁不让的顶级双生兄弟。
或许连修然用皮带打结的本事不及荣立诚,但他耍起领带来,却比那什么五十六十七十度灰的总裁都要专业。
她不过是千里送鹅毛,跨了三两个街区去公司给他捎午饭而已。岂料那眼神清明的董事长坐在沙发里吃了两筷子炒豆苗后,就露出了那种要吃人的眼神。
“前面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正在柜台结账!不方便接电话呀。”
“那再之前呢?”
“在干活呢,手上全是泥,脏兮兮的,不想把你给我买的新手机弄脏了......”
“手机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当然是你重要。”
他的问句没毛病,原本也打算就此放过她了。唯一牵动他脆弱神经的是,她为了用实际行动安抚他,居然从对面凑过来要摸他的脸。这个动作,成功地让连修然看到她丝质衬衫领口露出来的新款内在美。
绝了。这不要脸的女人居然挑了个前扣式的。
“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和那个新来的男模特在工作室里瞎折腾?!”
“这话咋那么难听呢?我跟他能搞出什么花样来?如果不是唐嘉辉一连几天找不见影,我做啥要请新人!”
重点不是这个!
“连松雨,注意你的态度!”
他把水杯子往茶几上一顿。
她把饭盒往眼前唰地一推,比纸薄的身板向前铤。
“我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脑门上青筋一爆,温馨午餐顿时切换成了擂台现场。连修然冷冷地扫过她试图叫板的小脸,然后走到办公室门边喀嗒一声拧了锁。
连松雨眨了眨眼,她用纸巾擦了擦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她看到他开始脱西装。
事实是,他不仅脱了西装,他还扯了那条漂亮秀气的领带。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或是什锦小炒里下了迷魂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连修然用看熊孩子的眼神审视她,那不耐烦的脸色好像在指控姐姐给脸不要脸,净给他添麻烦。
“把手给我。”
“不给......”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我时间不多,最多只有二十分钟。”
连松雨为难得很,她双膝并拢,小拳头乖巧地置在腿上,那腔调,落在连修然眼里,差不多等同于勾引。
他这几天哭哭笑笑,对她若即若离,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对策。
可是她却压根没给他冷静的功夫,不是穿着单褂在他面前香喷喷地晃悠,就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他误会。
“连修然你行行好,我是真的腰疼。你想,我们今天早晨不是才......”
“早晨是早晨。现在是现在。不要动!”
他低喝一声以示警告,已经把领带绕上她的手腕了。连松雨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向前送着手腕。面对他起起伏伏的,不够稳定的精神状态,她怀疑自己天生有吸引精神病的体征。
他们说话阴阳怪气,冷笑时比诈尸还恐怖,身高统统超过六尺一,会射击会械斗还会徒手攀岩。
穿上西装是温文尔雅的贵族少爷,脱下西装是本性难移的恶狼崽子。
她一句话说的不中听,就能直接家法伺候,完全不担心她会去衙门口击鼓鸣冤的。
半张脸伏在连修然办公室里的沙发坐垫上,连松雨体会到光天化日之下的生不如死。他所谓的二十分钟,是浓缩精华版的,不掺水,不开玩笑。
除了手不能动,她的口也不能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要委屈死了,哒哒地向下落着泪。
“门我已经锁了,但隔音怕是不太好。”
斯文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握得了万宝龙铂金墨水笔,同样桶得了她饱受摧残的嘴。
“你会听话吗?”
点头,拼命点头。
“不会出声的对不对?”
继续点!不要停!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等到浪潮平息之后,还剩了六七分钟的缓冲时间。
饥肠辘辘的她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小脸埋在散发香味的衣领里喘息着。茶几上摆满的午饭,她才吃了几口,现在全蔫了。一旁站着的男人整理完衬衫和西裤,再把领带重新绕上后领,在她身边蹲下来。
连松雨恼怒地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她摇头。他将手放在她侧卧的小腿上轻抚着,真好,他的温柔又回来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咬你的。”
盖着西装的小脑袋继续摇。
“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
“哦,那你一定还饿着。这些菜不要吃了,冷饭对胃不好。我现在让秘书给你从楼下咖啡店订个套餐上来......”
“你走开!你滚。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不讲道理。这是我的办公室,要走也是你走。”
连修然义正言辞地说着屁话,这没情调的回复激怒了连松雨,她动作迅猛地揭开他的西装,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沙发上坐起来。
她想一脚踹开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去。然而他却突然抱住了她。
那件前扣式的内在美已经不见了,丝质衬衫大开着,他的脸很便利地贴住了妻子的詾口。
突如其来的温情,简直要吓死了她。更糟的是,他一意孤行地抱着,却没有其他表示。
于情于理,此时至少应该有一句你侬我侬的台词。比如说“你不许走”之类的老三篇。
可惜她看上的男人只会喘气,惜字如金到让人抓狂,他像个黏上饲养员的树熊,用那种相当眷恋的姿势抱着她。连松雨正襟危坐,身上挂着死也不松手的四眼男。
刚才一言不合被强上的人分明是她,现在他倒像个受害者似的摆出低姿态来。
连修然的一双手抓住她后背的衬衫料子,抓了几秒,又去摸她的后颈。闹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连松雨被他时松时紧的连环组合拳一顿按摩,刚才大光其火的委屈渐渐消退。
怎么说呢......她虽然气他下手没分寸,却无法真的对这男人生出恨意来。
环顾四周,这间属于他的办公室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摆着她的雕塑作品,她拍的风景照,还有她和他的家庭合影。当然了,会如此正大光明地放在他桌上,完全是因为老幺连乐之也在上面。
有一点褪色的夏日小景里,他们三个人,穿着白色高尔夫球衫,当哥又当弟的连修然站在当中,一边靠一个不省心的大美人。他表情冷峻,身体却朝她那一方倚,心之所向的坦诚,都不需要遮掩。
拍照前一晚,连修然才和她吵过架。
就因为在露台上撞破她和荣立诚在家门口难舍难分,他就一遍一遍给她打电话。
情意绵绵的气氛全被那永不间断的铃音毁了,连松雨气急败坏地冲回家,在厨房逮到爱管闲事的弟弟,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他没有躲,就直侹侹地站着。
“连修然,你这样疯狂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我不打电话,你还会回来吗!”
“回不回来很重要?他是我男朋友......”
“连松雨你闭嘴,他才不是你男人。至少在我看来,他永远都配不上你!”
连松雨盯着合影出神,突然有种再也不可能和这只大型树熊分离的感觉。他生气的次数不多,威力却总是很大。一旦被点着了,余震可以殃及方圆几百里,久久不能平息。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每次都记得。
与其说她的记忆力好,不如说他发泄郁闷的方式让人难以忘怀。
他不会打她,也不会辱骂她。他偏偏爱咬她。
今天在办公室,人家咬下去的那一口,是扎扎实实的,如狼似虎地要她的小命。
知道他那口能去做牙膏广告的白牙长得无可挑剔,可是,他也不用那样时不时拿出来亮相。连松雨一想到在那疼痛难忍的瞬间苦求无门,就又想掐死他了。
“连修然。”
“嗯?”
“我们再抱下去,太阳要下山了。你还去开会吗?”
连修然的身体动了动,终于把脸艰难地挪开一条缝。
“开。不过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在这里坐着,等我下班一起走。”
他说话时呵出的热气在她心口飘着,撩得很。
“开玩笑,事还没做完呢,我得回去赶工,否则明天下午嘉辉就看不到半成品了,你不晓得,他们会里那个颜伯伯很凶的,我可不敢怠慢了他。”
“嘉辉明天下午来?他几时答应你的?”
“就一周前呗,虽然这几天打电话他都不接......但我觉得反正都提前约好了,他应该不会食言的。”
“哦......你放心,嘉辉明天不会来的。”
“哎?!”
“你听到我说的了,他明天不会来。”
连松雨不顾自己还敞着怀的潇洒样儿,两手一托,惊异地捧起了连修然的脸。
“他出事了?”
“我先去开会。”
“你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你俩是不是捅出什么篓子来了?!”
“我遵纪守法,不会和他同流合污。”
连修然拉开她的手,站起身来用镜布擦眼镜,语气淡然又从容。
“嘉辉没事,你放心。他身体底子好,死不了,很快就会出院的。”
不错。唐嘉辉没事,他还好好地活着。
不仅如此,他还有精神抱着手机看精彩小视频呢。
有会长唐敏德菜市场小霸王的血脉做担保,养出来的儿子确实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唐嘉辉绝对是吉人自有天相,遇到这等几乎九死一生的破事竟也能逢凶化吉。
这位为兄弟两肋插刀,心思玲珑的武夫,几天前刚刚经历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械斗,若不是颜咏哲和祁真抄着家伙及时赶到,唐公子那条矜贵的小命已经交代在敌方的别墅酒窖里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随着本城新晋势力的崛起,不仅威胁到唐姓地头蛇在江湖上的权威地位,对方更是胆大包天,直接拿前辈的爱子下手了。
唐嘉辉心说只是去合作伙伴家里打个牌,不想竟遭遇了鸿门宴。
驱车一百来公里,他造访了那栋差点成为凶案现场的私家别墅。
其实,他做人也算是挺小心的,这等友谊第一胜负第二的牌局,他仍然带了五个弟兄和一个司机傍身,不算没头没脑地去送死。
但唐敏德却不放心,两只通贯掌拍在儿子肩上啪啪作响。
“嘉辉,这些人都不称手,你听我的,把祁真带去。”
“哈!他和那千金小姐谈恋爱都来不及,我哪能去坏人家的好事呢!”
“他的事能有你的命重要?你让他开车跟在后头,万一有麻烦,他来得及帮你。”
“搞笑,能有啥麻烦?!”
唐嘉辉太狂妄自大,他就是太轻敌了。麻烦何止是刀光剑影呢?
而他的老爹,护子心切,表面一派镇定,实际上把颜助理也一同派去了。临危受命的颜咏哲当时在邱颂和营造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电话是凌晨打来的,而他正要把邱家的未来之星捅出花来。
唐敏德一听对方那咬牙切齿又喘成狗的声音,心里十分不忍。
可他也没办法,毕竟时代在变,那些留过洋的新掌门都会使鎗了。
这种情况下,他怎能不祭出会里独一无二的鎗神去坐镇呢?
而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唐会长宝刀不老,判断准确。
他家喜欢赤手空拳和冷兵器的傻儿子在乐呵呵地打完一圈牌后,竟突然看到对桌油头粉面的小子从后腰掏出一把如假包换的格络克17来。
四目相对,一声淡淡的“我日”在空气里散开。唐嘉辉无奈地推了牌,摸摸鼻子,知道自己又摊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