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太窘的缘故，荣立诚的嚣张气焰比往常低了许多。虎落平阳的贵公子不高兴了，遭殃的是副驾驶座上往塑料袋外掏跌打药和创可贴的连松雨。
“这是什么玩意？”
“咖啡店旁边有家小药铺，我顺便进去转了一圈，老板说挨了打用这个效果最好，三天就差不多了。”
她去买药了。所以她是在关心他吗？开啥玩笑，她哪是那种纯洁的圣女呢？
“得了吧，别假惺惺的。看我被那帮老头子打，你可兴奋死了吧？你会帮我说话，无非是怕事情闹大了，他回来不好收拾。”
荣立诚冷冷地看她。他从她手里抢过药盒扬了扬，然后没好气地扔到一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种廉价的同情心在我这里没效果。”
是，他不需要同情心，他要的是她。即便她现在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自己，他依然舍不得移开视线。
荣立诚隐着凶光的桃花眼对上连松雨闪烁黑焰的杏眼，喉咙渐渐变得肿痛。他又忘了吃药，每次和她在一起，他都会忘记这早已变成生命一部分的仪式。他懊恼地想，若是再瞪下去，他大约就要抱住她啃了。
被奚落完的连松雨别开眼，她看到躺在脚边的药盒，一声不吭地把它拾起来，重新放回他面前。荣立诚的呼吸急促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呢？”
“......没话找话不是我的风格。歇一会吧，你嗓子的声音都不对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钟。这个动作让荣立诚心头一窒，他强压着眼里的惊慌，出手去扳她的肩。
“你要上哪儿去？”
“当然是回家。难道坐在这里等到明天鸡叫吗？”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不。他没有。
连松雨将眼球翻向天顶。
然而病人的狠话说的有气势，时机却不配合。
正打算继续耍少爷脾气的荣立诚摆着偶像剧的霸道姿势，饥肠辘辘的肚子突然在安静的车厢里奏起了打击交响乐。那清晰婉转的声响简直一刻也消停不下来。
他饿了。他居然在这种严肃谈话的场合饿了。
“......我早饭和午饭都没吃。”
“呵呵。你这是要成仙吗？”
摔！荣立诚拧着眉动了动身子，顺势推了一把她的肩膀。
“少废话！你现在就下去买点吃的过来。”
哦？此君这随手一指的本事真是自然又霸气，她是不是应该甩平了马蹄袖来一句“嗻”，然后赶紧麻利地跪安去？
连松雨忽而惆怅了，她眯起眼睛冷笑。
“看什么哦？你觉得我现在这张脸能去买饭吗？往前直走五百米有个煎饺店，红底白字招牌很好认，你去买两份香菇猪肉馅的，我在这里等你......”
“别等了，荣立诚，我这就回家去了。你这张脸能不能买饭，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药都给你放在面前了，总不能指望我把饼也套在你脖子上吧！”
“你是看不上煎饺吗？！如果你嫌那个太油，后面拐弯还有个素食餐厅......”
“我不吃！我回家煮泡面去。”
她摇摇头，抓着吸管把剩下半杯的咖啡吸得吱吱作响，然后将空杯往塑料袋里一塞，就要推开车门离去。
“连松雨，你今晚要下车我不拦你。但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事实比较好。”
荣立诚慢条斯理地开口，他并不生气，也没有锁车门。他只是仰起头做闭目养神状，睫毛敷在微微泛青的眼下，那种瓮中捉鳖的自信挺有感染力。
“如你所见，我是个有病的，而且病的还不轻。离了杜医生的关照，我基本就废了。”
他懒懒的抬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手型摆成了八字，像是要朝脑袋开一发似的。
“杜医生感叹最近的治疗进度突飞猛进，问我到底找着了什么秘方，我仔细想了想，多半还是因为你的功劳。我虽记着你的好，但你也不能逮着机会就上房揭瓦。”
荣立诚说得起劲，睨到连松雨铁青的小脸，很悠闲地把她手里越攥越松的塑料袋给抽走了。
“你看，我这个破脑子不晓得啥时候一根筋就别住了。万一哪天积重难返，做出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事来，最后倒霉的人还是你。毕竟如今这世道，漂亮女人遭了难，特别容易被人落井下石。你说是吧？”
爽快地倒完苦水，荣立诚侧着身子从裤袋里拿出钱夹。这个钱夹，他留存了很多年，当年过情人节，他甜甜蜜蜜地在精品店里买了两只同款的，想必她手里的那只早已经分类进了不可燃垃圾堆。
荣立诚对她僵硬的反应很满意，低声笑着。
“认出来了？”
翻开钱夹，他让连松雨看到里头由黑到金的各色卡片，更抽出了暗格里的照片展示给她看。这是他珍藏的见面礼，还没找到机会献宝哩。
“这个呢？也认得出来吗？”
这是......？连松雨神志迟钝地望着它半晌，眼睛瞪到发涩，依然无法把上面相拥的女人和男人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主人公毫无疑问是她和他，她半只肩膀露在外面，裹着一件宽大的男式衬衫。然而比起这个很有艺术美感的造型，更让她心惊的是自己的表情。
她不仅像只猫似的窝在他怀里，还长睫半掩地对着闪光灯露出了慵懒的微笑。而旁边穿着黑色高领衫的荣立诚，单手扣住她的脑袋，歪着头，一只温存幼浅的吻印上了她的额角。
气氛和角度俱佳，虽然含蓄隐晦，信息量却一点都不少。任谁看了，都相信他俩是刚刚大战完三百回合，在幕间休息。
连松雨把照片捏在手里，静静地观赏完以后还给荣立诚。
意大利，大雨中的卡普里，他的度假别墅。难怪在遭遇绑架的当天，她那副被药劲整得绵软无骨的身子被人翻来翻去，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原来是被少东家摆拍了呗。
“辛苦你了。这个效果，一定拍了很多次吧？”
“差不多！你一直都不笑啊，我急得很，只好挠你痒了。”
荣立诚小心地将照片塞回钱夹，眼尾弯出笑纹。
“只有把我伺候舒服了，顺气了，我才会对你网开一面，不给你的生活添麻烦。”
他绅士地探过去替她打开车门。
“去买吧，再晚一点，香菇猪肉馅的该卖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