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把轻功运展到极致。
没有目的地,只是一直在飞走。
周遭的事物变得越来越模糊,凉风刮的她脸颊生疼。
她应该忍住的,这么多年的孤寂冷清都挺过去了,该沉住气的。
可是那是五叔,那是从小她偷懒不练武功永远帮她圆场的五叔,他是云阁里最最和煦最最好的五叔,她怎么敢也怎么能让五叔去送死。
两行泪水流过苍白的脸颊,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咸。
她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已经很久很久了吧。
她颓然的闭上眼。原来努力练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掉自己的亲人么?
多混账。
碧色晃晃悠悠的到了那天晚上追梨棠到的小树林。
她回过神,看见四周青翠的绿色晃了晃神,这样充满生机的地方,是不适合手沾满鲜血的人来的。
果然被那个小子迷了心窍了吗?
碧色苦笑一声,大力的揉了揉额头,还是回蜂巢会好一点吧。
黑暗中的再多伤痛都会被掩藏。
伤痕累累也未必不是一种发泄。
她转身要走,忽然听到身后有风声刮过。
碧色猛的转过身子,“谁?”
“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梨棠凌空而立,脚下踩着一片绿叶,身子缓缓降下,一身白衣,长发被高高束起,手持昆仑玉扇负在身后,衣袖随风而动,一张完美无缺的容颜,宛若天神降临。
还真的像茶馆说书的讲的似的,像个玉树临风的总在关键时刻出场的侠客。
“拿出你的本事来。”
她不理会他的话,抬眸,“我是说,真的本事。”
梨棠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后又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哇!”
下一刻,梨棠脚下的枯枝翠叶漂浮在他周身,衣袖被风吹的鼓鼓囊囊的,手持玉扇,待势而发。
碧色看着仿佛换了个人的梨棠,弯了弯眼睛,这个男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水很深那,就算是她也不敢有丝毫小觑,只不过这样的主儿怎么会屈尊来这小小蜂巢?
貌似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声势弄得这般大,骗骗小姑娘还行,对付她还是次了点。
碧色抽出灵隐,眼里的战意愈发浓厚炙热,暗劲顿开,内力喷涌而出,闪身冲着梨棠刺去。
林子里翠绿的叶子被一道道凌厉的剑气震得粉碎,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撕缠在一起,出拳回腿扣肩不见半分声响,唯一能听见的就是一把剑和一把扇交锋在一起发出的兵器交接的声响。
“唰!”
本来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个人,下一刻梨棠晃了个虚招,趁碧色一个空档,便转身回旋一踢,身形利落的把扇子搭在碧色的肩上。
“我输了。”碧色见自己落败,也不再纠缠,干脆直接把剑收进剑鞘。
梨棠移开昆仑玉扇,调笑道,“你明显很心不在焉。”
“这跟你没关系。”
他似乎是丝毫不介意碧色的冷脸,面色诚恳道,“好吧。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万一我可以帮的上忙呢?”
碧色瞟了一眼终于有些正经样子的梨棠,转头走掉。
被扔在原地的梨棠坚持努力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嘛!”
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也是丝毫不缓,轻飘飘的一扔,一件东西便朝着碧色离开的方向破空而去。
哗!
梨棠笑嘻嘻的看着接住东西,终于转过头来的碧色,微笑的说,“生辰快乐!疏疏。”
疏疏?
碧色听完面无表情的飞身离开,只是动身前脸上稍稍有了些许动容。
原来除了深三还是有人会知道自己的生辰的。
今年似乎有很多惊喜。
不像每年一样,只有深三会陪她吃一碗长寿面。
虽然每年都吃,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想长寿。
看着那道纤细却坚强的身影消失不见,才低头轻笑了一声,随后又逸出一道似有若无的叹息。
太要强了。
“出来吧!”
梨棠始终微笑的脸上终于换了表情,眉眼间尽是数不尽的冷然。
一道轻踩落叶而来的声音,还带着丝丝的血腥气。
背后那人似乎手里很重的伤,言语间又些粗重的喘息,“离她远一点!”
梨棠似笑非笑的转过身,“已经近了,怎么远?”
那人依旧执着地说,只是声音显而易见的更微弱了一点,“离她远一点!”
他挑着好看的眉,“若我不呢?你杀了我不成?”
梨棠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他走进那人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了一股暖流进去,“都伤成这样了,还是先顾顾你自己吧!”
开始下雨了啊。
碧色站在阁楼里,伸出手去,碰了碰微凉的雨滴,随即又像受了惊一般快速的将手收回来。
她细细的摸着被雨滴打过的地方。
到底有多久没有和其他人接触了?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愿,还是恐惧?
恐惧?
杀人如麻的蜂巢首领居然会害怕会人接触,有多好笑?
雨下的越来越大,大到把地上的烟尘都敛起来,成了看不清的雾,还混着梧桐树独特的清香。
她终于忍不住,背对着屋子里的人,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用五叔的命换取那个凉薄皇帝的信任,你竟然觉得值得?”
半晌,屋子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女人的声音,冷血而又淡然,“碧色,这只是第一步,今后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包括你我,你明白吗?”
听见她的声音似乎就可以看见,蓬莱山的石头打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上的漾起的一道道波纹。
光凭声音,似乎就能够判定,这是一个极为冷傲的女人。
她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了,喷涌而发的内力狠狠砸在门框上,一下子就震开了房门。
房内的摆设极为简单,但仔细看去,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极为难寻的,有价无市的宝物。
但似乎在这间房子里,都成了随随便便就可得的普通玩意儿。
碧色看着那道即使过了许多年,依旧拥有曼妙的身姿的,背对着自己的女人。
这一望,仿佛就像是过了许多年一般。
这一望,仿佛就像是她死死拉着自己的手,缓缓地放在狼王的头上。
这一望,仿佛就像穿过时间,眺望过去。
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了。
那么亲密无间的关系,现在却弄的像死仇一样。
若不是因为五叔,可能她们永远都不会再见。
一时间想到了许多的事,碧色嘲讽的笑,“我明白的,我明白云阁阁主是一个没心没肺,置亲人生死于不顾的女人。”
她不加思考的脱口而出,“你这样的女人,活该谁都不爱你。”
背对着碧色的女人似乎在碧色话音刚落的一刹那,身子抖了抖。
她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是啊。
她们之间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碧色冷哼一声,大步走出房门,手臂一挥,房门被狠狠带上,发出了巨大声响。
岐四通自从碧色站在阁楼上,就一直隐在暗处,默默观察两人间的动静,那声巨大的声响自然也是听的明明白白的。
他叹了口气,慢步走上前去,拦住了要离开的碧色。
岐四通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是你五叔留给你的。”
“知道了,谢谢四叔。”
碧色从岐四通手里接过锦囊,很用力的捏了捏锦囊,有很用力的抚平刚刚挤压出的褶皱。
岐四通默默的看完了碧色的无意识的小动作。
心里哀叹,这孩子心事太重了!
岐四通刚想劝慰两句,垂首间便看见了碧色挂在腰间的物件。
那是一件刻画着墨笔的墨绿色的翡翠。
翡翠清澈而透亮,墨笔精致又大气。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绝非凡品。
岐四通抬起头,面带微笑的说,“碧色,你这是?”
碧色静静地看完了岐四通一系列的反应,淡笑道,“是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
碧色一向形单影只的,怎么会有朋友?
况且这墨笔翡翠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岐四通面上不显,只是看到碧色脸上十年如一日的冰冷,终究都转化成一声叹息。
他怜爱的瞧着碧色的面容,轻声道,“回去叫小六煮一碗长寿面给你吃吧!生辰总归要过的。”
“嗯。”碧色应下。
只是这时候再没有了讲话的力气,便轻声告退。
岐四通看碧色通身阴郁的模样,劝慰的话不好再说出口,只得点点头,“睡一觉,都会好的。”
碧色不再拖沓,转身离开。
岐四通目送碧色消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已经泛白的天空里,打了个响指。
一名黑衣人随即浮现。
“去查查,我们那位小王爷到底回没回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