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龙椅上的那位过生辰,以丞相大人忠心耿耿的名声早早便进了宫,他们这些影子只能在外面等着。柳碧色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应该快要出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招了招一样隐在树上的六子,“准备吧!”
“是。”
六子挥了挥手,示意让兄弟们不要放松警惕,专心查看每一个可能隐藏敌人的角落。
在蜂巢众人都打起精神准备应敌的时候,碧色还是躺在树枝上,动也没动。
今天一早京城里的蜂巢暗桩就收到了今晚要在这回丞相府的必经之路上行刺丞相大人的消息,只是具体是谁不清楚。
本来这种已经得到消息的刺杀不用碧色跟随,只是这回的情况有些特殊。
柳碧色小憩时隐约听到远处有车辙声和侍卫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而后远处十几道破风而行的身影和树上蜂巢众人一齐冲了过去,几个呼吸间,就听见兵器交锋的声音。
以蜂巢的实力,几刻钟就可以胜了,怎么现在还是在愈演愈烈的情况下?
碧色刚想抬眼看个究竟,就听见带着一身血腥味的六子回来在她耳边说,“头儿,情况不对。”
碧色起身,在树枝间隙下,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双方人马激战在一起。
“怎么了?”
六子喘着粗气,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笼罩在碧色身上,她却恍若不知似的。
“这次来人的首领很强大,武功很高,有许多弟兄都折损在他手上。”
能一步一步从卑微小吏爬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置,自然是树敌颇多。每当丞相大人外出体察民情的时候就会有大批大批杀手跟上来,寻找机会暗自下手。
尽管杀手尽是精锐,可是派死士来的人明显还是低估了蜂巢的能力,每每都是铩羽而归,一个不留。
如此狠绝的手段也算是震慑了那些小阵营的头头,但对那些身后有更大后盾的人来说,这些死士根本不值钱,仍然一窝蜂的扑上来。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有意思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渐渐习惯了,也就厌烦的不得了,就全都交给小六子处理,有对付不了的再亲自出手。这些年能惊动她在树梢上睡觉的也就是有五公子被抢的那次。
有的时候睡醒了,看着那些被人当成废子的杀手面上的惊慌与恐惧觉得有点意思。碰见那些个宁死不屈一心为主的能说服就说服,说服不了就杀掉,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
看惯了生死,心渐渐麻木冷却,冰封了感性,任何人都不是对手。
柳碧色冷眼看着被蜂巢的人包围起来,仍然一身傲骨站在中间的男人,轻轻笑了笑。
他很强大,但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似乎有点熟悉的感觉。
她甩了甩头,死人不都是一个感觉么?
下一刻,飞身扑去。
他一定会死,只不过不会这么容易。
碧色低头看着躺在脚下的男人,眸子里罕见的出现不解,他明明是可以躲过那记杀招的,但是为什么他反而迎面而上。
碧色微微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慢慢想着,回想打斗时的场景,那双和煦的眼睛,纵使对她攻击狠辣但见到她成功回旋时眼睛里迸出的喜悦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还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碧色一下茅塞顿开,随后脸色一白,极快的掀开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看着那张熟悉和煦容颜,心下一抖,悲凉痛苦像永远无法战胜的敌人,恐惧慢慢吞噬内心那一小块唯一干净的地方,果然是没办法逃开么?
她一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拭去剑上的血迹也不继续隐回黑暗,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一动也不动。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在苟延残喘的活着。
赶来收拾残局的京兆尹姚峰急急忙忙问丞相大人是否安好,见他依旧淡然的摇摇头,才松下一口气。
心里暗自钦佩,果然是智谋无双的丞相,从这地上的惨烈程度来看,这绝对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谋杀,又转向已经断气的杀手虎口处厚茧,到这般程度都是十里挑一的好手,又看向在这战局里唯一站着的消瘦的黑衣人,气势冷绝,身姿挺拔,手里的宝剑还滴着血,他脚下躺着一个死掉的人,服侍与那些杀手明显不同,显而易见是那些杀手的首领,他躺在那站着的人的脚下,明显是那个黑衣人的杀死的,姚峰眯眯眼细细看去这人的面巾已经被扯了下来的脸。
嗯?这人是...
姚峰长长呼了一口气,心下震撼不已,怪不得丞相敢大摇大摆的外出视察,原来是有恃无恐,手下有这样的能人,全京城的王爷大臣的隐卫首领恐怕也不及这一人。
只是,这人看起来很是年轻。
姚峰轻出了口气,丞相大人的蜂巢果然是强者辈出。
他抬起头想再看看这位实力强悍的隐卫,面前却已经空空如也,只看见落叶轻轻飘过,连同尸体也不见...
姚峰一下子慌了神,没有尸体,那他怎么交差?
他谨慎的撇了撇站在一旁清贵如同神人般的丞相,犹豫着怎样含蓄的开口能够不惹得丞相生怒,又可以拿到歧无极的尸身。那旁丞相已经幽幽开口,“蜂巢有自己的规矩,想必姚大人是可以理解的吧!”
“是是是!”姚峰连忙点头,顺便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不管怎样,丞相肯出面就好。
是夜,凉风习习,一黑衣人站在丞相厢房外。
他一动不动,隔着一层上好的梨花木的门。他缓了半晌,哑着嗓子说,“你非要如此狠绝?”
屋内烛影晃动,缓缓传来一道凉薄声音,“她迟早要经历这样的事情,早一天又何妨?”
黑衣人听了这话,狠狠咳了几声,似乎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他手握成拳,一把锤到梨花木门上,宽大的绸缎衣袖缓缓露出几道深刻的血痕,声音更哑道,“所以偏生挑在她生辰这一日?”
丞相一挥袖袍,轻轻的就化去了黑衣人拳头带来的暗劲,“她还是太心软,这样她会死的很早。”
黑衣人渐渐低下头,不再言语。
丞相等了半晌,知道这事就算了了。
“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养养吧!”
门外的人还是站在那里,等到月亮没入太阳的光辉里,才道,“算了,我早就知道你这样一个人狠起来什么都不顾。”
丞相听到黑衣人离去的极其微弱的声音,那张似神仙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不再是冷淡的神色,无奈和苦涩轮番交替在脸上,良久,他缓缓了吐一口浊气。
就这样吧,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碧色坐在底下牢狱门前的那颗百年老树上,双臂环着瘦弱的身子,一动不动的瞅着渐渐露出面容的太阳。
她已经这样坐了一夜了。
六子担忧的看着自家首领。
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她也会这样自己一个人发呆,但最近几年已经好很多了,今晚又开始发愣了,不是什么好预兆。
六子狠狠的摇摇头,似乎是想把烦闷都甩出去。他努力的扬着微笑,对树上的女子大喊道,“老大,下来吃碗面!”
看着树上还是没什么动静的女子,末了又加了一句,“是三哥嘱咐的!”
六子在树下站了片刻,终于树上的女子似乎已经缓过神来了,身形一闪,纵树而下。
碧色接过六子手里的还冒着热气的面,静静地低着头,看着面。
原来,还是有人记得她的生辰的。
碧色自嘲一笑,将碗里的面尽数吃光,把碗一递,快速离去。
六子愣愣的看着碧色消失的方向,还有手里已经空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