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出发,经过三天的步行到达老县城——瓦厂。瓦厂是二区区政府驻地,坐落在山前的海拔仅3000米的夷平面上,唯一的、平整的街道上有政府机关、民族贸易公司、粮站、林站、县委党校、小学校、医院及少数的居民藏房。在区政府的关怀下,我们补充了生活物资,要来了运输骡马后,5月初,我们小组一行七人就正式开始了从木里瓦厂经稻城东义到云南中甸、翁水长约一百几十千米的地质路线踏勘工作。小组的三位助手是:白宁、李达云、周兴禄,两位后勤工是张开华、胡光霞,分队长田富昌在我组蹲点。那时没有固定的分队部,没有行政、会计,分队领导都跟组作业,经费由大队拨到小组指定的地点,各组按计划分分合合,是一个非常精干的分队。离开瓦厂我们就开始爬坡,都是高山、峡谷,没有平坦的地方。我们在军衣附近的奥陶系长英砂岩夹浅紫红色泥质粉砂岩中,采得了不少的三叶虫碎片、完整的笔石和正形贝及下奥陶统砂岩中特有的二叶石等化石。我们的田分队长也跟着我们敲敲打打,他特别喜欢我们采的古生物化石。当行进到一段硅质板岩时,老田对着一块转石劈开,他看见岩石面上有东西,马上递给我看。啊!不得了,是一枚非常完整清晰的笔石化石。我马上摸出化石手册进行对照,初步鉴定为单笔石类的雕刻雕笔石,时代属志留世(后来南古新鉴定为另一名称的单笔石)。我们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才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就有了新发现和突破,因为这个时代的生物和地层是过去资料没有的,这是我们的分队长的功劳。我们决定停下来,专采化石,请老田在坡上热饭。我们几个人在200米露头上,逐步逐层地剥离采集,但足足花了半天时间,没有采到第二枚笔石化石。第二年,大队技术负责刘万熹又由我和郭达玖小组陪同,专程从瓦厂来这里采化石,十多人又花去大半天,还是没有采到第二块化石,到了20世纪80年代开展1:20万区调,亦没有采到笔石。这一幕再现了当年我们在川西科研队时,在夹金山下硗碛的下志留统碳质千枚岩采得唯一一枚单笔石化石的情景。老田的这一锤子敲得了几十年不能再得的一枚化石,创造了奇迹,真是“神锤”。
三、这口水谁也不愿喝
在宁朗乡休息一天后,继续向西部稻城东义区境内进发,我们用的是当时仅有的沙盘摆出的军用地图,从图上看,确定第一晚搬住寡隆垭卡坝子中。由于地质构造复杂,岩石变质程度深,为了取得更多资料,决定分两组穿越。白宁和周兴禄沿小路工作,我和李达云沿南侧山脊翻山去寡隆垭卡。老田和张开华、胡光霞搬家选点扎帐篷,傍晚烧一堆大火,估计到时翻过5000多米的高山,很可能就天黑,所以请他们升堆大火,便于寻找目标。我们上山就抓紧工作,由于森林密布,路很窄,行进很是艰难。定了五个点后,已是中午,大约爬高1000多米,感觉这地形图与实地有较大的差距。我们俩急忙吃完饭,赶紧上路,越向上爬,越觉得这地形层次越多,好像是永远爬不上去一样。到了下午穿过了森林,岩石露头多了,可是我们已经肚饿口干,我俩的水壶里只剩下一口水,互相推让,谁也不愿喝下这珍贵的一口水,只好用嘴和舌头去舔岩石上的青苔来度过这艰难的时刻。我俩终于爬上了山顶,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我们却没有见到期盼中的山下的火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们意识到情况十分危险。求生的欲望促使我们镇静下来,商量一下,决定立刻下山,无论如何要下到山脚,才有生存的可能。我俩团结一致,互不远离,一手将空饭盒摇动打响起来恐吓野物,一手抓住山坡,一步一步摸着往下移动。乱石、倒木不知绊倒我们多少次,奇怪的是倒不觉得肚子饿了,口也不干了,只有恐惧和向下冲的念头。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忽然隐约听见一丝小溪的流水声,我们顿时产生了希望,忙向右手边这声音靠近,直至靠拢。我们高兴了,心想先喝水止渴要紧。正好,我包中带着茶叶盒,烧起火来,首先煮了一饭盒茶叶,我俩连水带茶叶一齐吃了下去。这下子精神来了。按方案再沿溪而下,大约又过了一小时,到达山脚。凭经验,向左转走去,不到一千米,就看见了盼望中的火光,天哪!这么大一堆熊熊的大火仍然燃烧着,同伴们多么希望我们望见这生命的火光啊!这时已是下半夜了。田分队长他们都没合过眼,饭也没吃下,我们的归来令大家又激动又高兴,我和李达云呆了,仍然心有余悸。大家连忙高高兴兴地吃了饭,第二天睡了个懒觉,又开始了新的工作。
四、鱼水情
5月中旬,小组到达稻城县东义区,我们照例要汇报工作,整理资料。这次,不但住在区政府,还在伙食团搭伙,又和干部们一道上山打柴、平整秧田、插秧、锄草等。这里海拔不到3000米,气候温和,产红米水稻,真是世外桃源,高原中的“江南”。我们和地方干部同吃、同住、同劳动,融洽相处,增进了解,建立了友谊。良好的关系,为我们的工作创造了很有利的条件。就拿物资供应来说,东义区位于稻城县最南端,也是甘孜州最南端,与县城相隔一座大山——海拔4500米以上的喔措山,那时不通公路,去趟县城要半个月,物资全靠骡马、牦牛运输。与木里、瓦厂一样,区上首先保证了我们的供应,诸如大米、面粉、腊肉、黄豆、清油、花生、白糖、肥皂等,在内地物资还紧缺的情况下,首先保证了我们的物资供应,确保了我们工作的顺利开展。
分队和小组还十分重视与当地藏族同胞的关系,利用休息间隙,由区干部带领,去附近村寨访贫问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常请在旧社会受土司、头人、寺庙压迫受苦深重的“奴隶”、“娃子”给我们上课,接受教育。通过这些活动,使我们年轻人在政治上、思想上获得了进步,增强了团结群众的意识。藏族同胞说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给他们搞建设的,和他们做朋友的,他们很信任我们,给我们当翻译、带路、做马帮,我们小组的长期马帮幸国洛绒带我们去接近耳泽的高山上找“亮独呷”(即水晶)。我们和地方干部、藏族同胞的感情,可用“鱼水情”来比喻,离开他们则寸步难行。刘少奇说:“勘探队是建设时期的游击队、侦察队、先锋队”,我们真有名副其实的感觉。
五、团长
大凡在山上过夜,我们就称之为“当团长”。7月,完成寡隆垭卡-牙垭的志留系-三叠系剖面测制后,回到区上整理资料,正好郭达玖组也测定瓦厂西林山-查巴蒗的奥陶系-二叠系剖面,来到东义区集中交流总结工作。这时,分队接到大队电报,要求我们增加任务,完成东义幅地区地质填图。分队把我们两个组变为三个组,我和达玖两人率两个组填图,剩下的继续测剖面。分队技术负责李中海在我组蹲点,小组还有王衍英、张开华等人,开始地质填图工作。山川相间的高山峡谷地形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困难和艰险……8月,小组从理塘河(即无量河)边的俄公堡向西边山上穿越。这天上午,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露头良好,在灰岩中采得众多蜓类、珊瑚化石,大家兴致勃勃地向上攀登。陡峭的路线两侧森林密布,我们预计中午到达搬家的驻地吃午饭,但已过下午两点,还未见帐篷,我们又饿又渴地坚持着。渐渐地,天黑了下来,又下起雪弹子,在这海拔已近4000米的山上,真是雪上加霜。驻地是找不到了,我们商量一下,今晚就只好“当团长”了。今天我们只吃了一顿早饭,如果没有火烤,肯定过不了这个寒冷的夜晚。我们拾来刚下雪时打湿的柴火,幸好李中海同志包里常备有蜡烛,我们把蜡烛点燃,把蜡油滴在纸上,点在湿柴上,才升起火来,三个人顿时温暖了许多,有了这堆火,定能坚持到天亮,大家信心十足。地是湿的,柴是湿的,我们三人顶着细细的小雪,轮流用草帽扇着这团生命之火,但火总是只有脸盆大小。虽然这样,它还是把我们暖到了天亮。我们决定返回,向山下找去,不一会儿就听见有马铃声,循声而去,终于在森林中见到了帐篷和张开华等同志,开华的眼睛湿润了,急忙舞弄着饭锅和腊肉。当时我们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好好地享用这迟到的“午餐”……
六、穿越香格里拉
从俄公堡上到4000多米山上的国营卡尔牧场,马帮家就住在这里,场长以1.05元/斤的平价卖给我们十多斤酥油,又过了两天,到达水洛乡。坐落在水洛河西岸的水洛乡,沿岸长满了层层叠叠的仙人掌,仙人掌结满了粉红色的仙人果,风光优美。我们开始向西边的贡嘎松柏岭奔去。图上标注的贡嘎松柏岭海拔6200米,就是世人所称的旅游胜地——稻城亚丁“香格里拉”。我们要从不到海拔3000米的水洛乡到达冰山脚下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高差2000多米,平距30多千米,计划工作三天。走出乡政府北边的藏寨小村后,就进入了茂密的森林,还是有不少的岩石露头出现,供我们观测定点。穿过了主要林带,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出现了草场牛场,然后到了海拔4500多米的滑山山脊及山坡,那些露头和滑坡碎石由砂岩、板岩组成。绕过几座山脊、山坳和垭口,终于到达贡嘎松柏岭北面的一座垮塌的寺庙。这座高山寺庙不知啥时候被什么人完全毁坏,遍地都是零乱的木头和石片,这里是否是后来重新修建的冲古寺呢?我们没有在这里久待,次日就向南面的冰山方向冲刺,沿着碎石路,艰难地向上移动。我们有机会远望终年不化的冰川,美丽的冰川呈浅蓝色,那天正好见到雪崩,巨大的冰块掉下、撞击,碎冰和雪末四处飞溅,就像“仙女散花”,确实很美。晚上,我们的帐篷搭在了冰山之间的一个小海子边,它就是西边冰山脚下呈“塔形”的丹增措吧,它的周围是宽阔的夏季牧场。由于缺少柴火,我们扯了一些野葱,开华同志简单煮了一顿热腾腾的面块,大家吃了,就算是晚餐。这里的景色虽然很美,却不是常常有人来这里,更不要说住在此地。这三座冰山就是世人所称的仙乃曰(西边)、夏郎多吉(北东边)和央迈勇(南边)“神山”,均在海拔6000米左右,也即是稻城亚丁的“香格里拉”。马帮给我说,驻地一带时有暴风雪发生,这雪崩是否会伤到我们也说不准,我们决定尽快穿过冰山之间的“路”,向西行进,到达东义河边的巨水村寨。
人们都说,穿越香格里拉是一项极根运动,的确这应该是这年最为艰险的地质路线之一,其中大多数段落都是当年洛克所经过的。不过对我们来说,经常遇到类似的艰险路线。就在此前不久的6月份,我们就在川滇交界的小雪山的南北穿了个来回,从接近山顶开始,那雪齐大腿深,连马都害怕,要一人牵一匹走,提一次脚要用多大的劲哟!那垭口的海拔足有5200米。虽然很艰辛,但我们欣赏了许多诸如雪山,森林,高山,湖泊,牛场等美景,第二节“分队长的神锤”中附的两张照片就是在小雪山拍的。在以后几十年的高原工作中,我们又到过诸如万石千湖的海子山,上有现代冰川、下有明镜般的新路海的雀儿山等。在这雪域高原上,到外都是原生态的自然美景,都是“香格里拉”。我们地质队员一边经历着艰险的工作,一边欣赏着大自然赠予的美丽河山。
1966年,我们的工区是山川相间的深切割区。在工作中,我们遇到过太多的困难,种种艰难险阻,生死考验都被我们克服并一一化解,从而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因此这一年是我和我的同志们最难忘的一年,我永远怀念瓦厂,怀念东义。由于篇幅和水平都有限,我仅回忆一些重要的片段,又偏重于鲜为人知的侧面。在纪念四川区调工作50周年之际,我借此机会向在高原区调工作中献出宝贵生命的同伴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雾迷白崖沟
范隆清林友焕
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震撼了川人,震撼了国人,乃至震撼了全球人民的心,那山摇地动的情景,那抗震救灾、团结奋战的场面,那国内外全力救援的精神,令我们永远铭记在心。汶川大地震的震中位处汶川映秀地区,当惊闻抗震救灾的直升机在浓雾之中意外失踪,我们感到万分沉痛。飞机失踪的区域,也正是我们42年前的工作地区。当年正值我们所憧憬的地质工作的起点,也就是在这处起点,我们经历了一段艰辛的磨炼,也可以说是一段死里逃生的考验。整天阴雨绵绵,大雾弥漫,使我们辨认不出方向,困在那丛山深谷中,陷入缺粮挨饿的绝境,这种险境的历练让我们一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