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萧祜,他显然要比前段时间憔悴很多,吃什么都没有胃口,看什么都厌烦恶心,有时安如意喂他两口便会吃两口,但也是吃三口吐两口。因为没有什么气力,所以传了聂瑶进宫也没有时间召见。
“陛下这几日吐的比昭仪还厉害。”青莲站在聂瑶的身旁,略微担忧的说到。
聂瑶正想着怎样才能让萧祜吃点东西,却忽然发现康和宫少了个人。
“黛娘呢?少隹这几日怎么样了?”聂瑶问到。
红云:“陛下临幸了黛娘,封了黛宝林,没几日又升了美人,就在昭仪回宫前几日刚又晋了淑妃,昭仪才回宫,宫里上下都只记得关心皇上了,却忘了把之事告诉昭仪。至于少隹……”
“那孩子机灵着呢,谁也抓不住他的错。”青芙笑道。
“巧惠也跟着去了玉黛轩,可恨这蹄子,以为得了圣宠就敢和康和宫抢人了。”青莲愤愤不平的接了话。
聂瑶呵斥了一句:“淑妃既是主子,你便是犯了规矩。”
“是,奴婢再也不敢。”青莲见聂瑶生了气也没敢再多提。
说曹操曹操到,几人话音刚落,便有小宫女来通传淑妃来了,聂瑶吩咐人开宫门迎客。自己便立于正殿门口迎接粉黛,粉黛见聂瑶有行礼之势,连忙拉住聂瑶的手道:“昭仪莫要折煞我,若非当初昭仪收留,岂有今日的黛娘。”
萧祜是少见的对一个宫女如此上心,聂瑶也摸不清是什么路数,只管有礼待之。
“宫里我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我便擅作主张把巧惠姐姐要了来,昭仪不会生气吧。”二人一边说一边入殿,粉黛今日着了一身浅黄连理枝纹的湖缎衫,一头中规中矩的宫髻,戴南红岫玉葡萄样式的发钗,珍珠蓝泊璎珞,手戴一对和田玉镯,雅致又娇美。
聂瑶笑道:“娘娘喜欢拿去便是。”
“昭仪可曾听说明日陛下召群臣百妃去围猎?我还从未去过呢,这几日到哪都有人跟着,这不许做那不许做可把我闷坏了,到时候我可跟着昭仪走,那些贵妇诰命我都不认识,一个人干杵着也无趣。”粉黛兴致勃勃的拉着聂瑶的手期待的明日的围猎。
“陛下身子不爽,还不知这围猎有没有变数呢。”话音刚落,就来了通传,是安如意身边的小太监,聂瑶便急匆匆和粉黛道别,赶往了极乐楼。
一进二楼大堂,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地上躺了两个,身上全是血窟窿,聂瑶也不敢细看,便对一身赤裸坐在池边的萧祜欠身行礼。
萧祜慢慢转过头看着聂瑶,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安心,他把手伸向聂瑶,聂瑶立马领会,将手放在萧祜掌中,俯身坐在了水边,水浸湿了鞋袜衣裤,连附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是聂瑶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萧祜把头枕在聂瑶的腿上,闭目眼神。
“阿瑶,我好累,他们都骗我,张选也骗我,如意也骗我。”
“我永远不会骗阿祜。”
“阿瑶,我好恨啊,赵绍景他骗我,他是故意的,可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可我还是好恨啊,好恨啊。”
聂瑶迅速理清楚缘由,萧祜想让赵绍景结束乱世,于是以特殊的方式给了他招兵买马的权利,现在萧祜这么生气,应该是赵绍景其实是有个计中计,萧祜知道自己被算计却无能为力后很生气,但是仍觉得赵绍景是结束乱世的最佳人选,所以很愤怒很纠结。
“阿祜想让我怎么做。”
萧祜摇摇头,淡淡道:“不知,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我日后帮阿祜把这笔账讨回来好不好?”
“阿瑶当真?”
聂瑶轻声道:“阿瑶从不骗阿祜。”
……
翌日,汴京皇宫的永乐街到,北城的这一条道上,第一层是两步一禁军,第二层是一步一城兵,萧祜的车架仪仗打头,便是浩浩荡荡的三百多人,后随聂瑶的车架,再依次是赵贤贵妃、淑妃、黎妃、薛嫔、黄美人等人,再后就是御膳房和各宫到来的宫女太监,最后才是侯爵大臣及其家眷。
“人真多,浩浩荡荡的,望不着边。”青芙悄悄的回头,兴奋的对身旁的红云道,红云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聂瑶斜靠在马车内,手里攥着两封信,一封是边关来的密信,一封是早上仪驾启程前罗云散遣管家送来的,信封里封着的是一张桃花笺。
车队行驶缓慢,约摸一个时辰才到达围猎的林场,在萧祜聂瑶到达之前主帐就已经支好了,嫔妃侍卫和各宫的宫女太监的帐篷是早就分配好的,主帐方圆半里是不能有别的帐子,所以各家的帐子就是空出半里再各自紧密的挨着主帐放下落帐。
西边的是齐侯、忠勇侯府、梁、钟几家,西北是定国公、钱、叶、严、方几家,东边是杜、王、胡、邹几家,东北方是忠义伯爵府、葛公府、忠远伯爵府,再便是叫不上名号的被挤到外围去了。
聂瑶换了身苦瓜绿花罗长衫,绯红薄绡细褶下裙,青莲觉得有些风,便嘱咐聂瑶披上了一件初冬穿的珠羔披肩,披肩交叠正好可以挡住聂瑶微微隆起的肚子。
迎面走来安如意带着几个太监在干活,他走路的样子虽然极力掩饰,但是也看的出来他是跛着走的。
聂瑶迎了上去,笑道:“如意公公不在陛下身边侍候,怎么干起这样琐碎的事情来了。”
安如意面上还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搪塞了几句,便走开了。
聂瑶看着安如意一瘸一拐的背影,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像有一次她看见雪茶从了听阁出来后走路的样子,聂瑶忽然知道了什么,完全不敢去细想什么,立刻也转了方向回了自己的帐子。
通常这种场合便是男人打猎射箭,女人几块屏风隔开坐在一起闲谈,妇人看媳妇,女子找郎君。
草地上支起几个大棚子,下面放上嫔妃坐的主椅,再摆上十几张矮案和几十张软席,聂瑶从前是从不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因为自觉是其中的异类,她们不欢迎自己也不上赶着同她们一类。
红云:“昭仪,刚刚淑妃遣人来请昭仪去席上坐坐。”
聂瑶思量了一会,点头道:“你去回话,就说我换身衣裳就来。”
“昭仪穿绿色是最好看的,雅致又明媚,为何要换呀。”青芙不解道。
“多嘴。”聂瑶笑骂了一句青芙,也没做过多解释。
最后聂瑶换了身暗红喜鹊连理花罗衫加一条石青薄绡长裙,头戴金丝鸾鸟含珠步摇,项上一条南红金南瓜璎珞,腰边一个牡丹黑金打籽缂丝香囊。
“青芙,你把匣子第三层的那对珍珠耳坠拿出来吧。”
青芙闻言立马把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对血红色的玛瑙圆条镯。
“瞧我都把这对镯子忘记和昭仪说了,这是前些日子安公公让人送来的,昭仪今日可戴?”青莲笑道。
聂瑶把镯子取出端详了一会儿,成色极好,随后摇头道:“不了,戴那对白的吧。”
青芙帮聂瑶戴好耳坠后,又取出了那对透白的玛瑙镯子。
聂瑶带着红云青芙青莲还有十个宫女簇拥着往席上去了。席布置在一片草地上,四周是锦罗帐子遮挡着,让外面轻易不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又三步一人的让宫女太监围着帐子,再是门帘那儿站了一个太监两个宫女,时不时还有侍卫巡逻路过,但也不会靠的太近。
太监本无精打采的歪站着,见聂瑶等人来,忙站直了推开身旁的宫女替聂瑶撩起了帘子。聂瑶一进去,席间的笑谈立马就没了声。
粉黛见聂瑶来了忙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可是好等,我一个人闷坐在那儿无趣极了。”粉黛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拉着聂瑶蹦蹦哒哒的回了席上。
聂瑶扫视了一眼席上众人,除了赵贵妃,此次随行的嫔妃都来了,见聂瑶来了也都战战兢兢的低头不语。京城里叫的上名的家里有女儿儿子未成家的都来了,唯独少了定国公家的女眷。
“明日陛下会设球场,到时候看打马球娘娘就不会觉得无趣了。”聂瑶笑道。
“真的?太好了,昭仪可会马球?”粉黛连连拍手,激动的有点忘记礼数。
“会,只是打的不精,我如今这样的身子别说打马球就是上马我都有些怕。”
“那昭仪可知有那些马球打的好的?到时候压彩头我心里也好有底。”
聂瑶佯装沉思,须臾道:“齐候府的三兄弟打的都好,还有忠勇侯府家的薛若风,严尚书家的小儿子虽才年方十六,但也打的不错,再是忠义忠远两个伯爵府的公子都打的不错。”
两人的一番交谈,让全席的贵妇都张着耳朵听着,被叫了名的心里都是一跳,生怕聂瑶也把他们的儿子捉了去。
聂瑶一直觉得背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一回头便看见齐侯府那边的女眷盯着自己。
秦绡简直是想把聂瑶给盯穿,不是因为齐琛,而是因为她的幼弟秦凤也在聂府里,还因为她的舅表弟王云满也在聂府。
秦绡是齐侯爷三弟的原配夫人,与齐侯爷的已故原配夫人秦纨是一胞的姐妹。秦家是大儒世家,秦绡的曾祖父曾在孔府学习,死后配享太庙。秦家三代单传,秦凤是秦绡的母亲王氏三十二岁时冒着很大的风险生下来的,所以一家子都极宝贝这个幼子。王氏就一个弟弟,所以弟弟的第一个儿子王云满她也是很疼爱的,所以秦绡对这个比她小十岁舅表弟也很好,如今两个人都被聂瑶捉了去,她岂有不恨的理。
“启禀淑妃、昭仪,门外有自称是秦家小厮的人来,说是有事禀告。”一名小宫女的声音,打破的席上的微妙。
“那就让他进来禀吧。”粉黛抢答到。
小宫女闻言便出去了,须臾便有两个太监抬着一顶屏风置于门门帘三尺远的地方,不久便进来一个身形看上去高挑的小厮进来了。
“启禀昭仪,我们家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想请太医帮着瞧瞧。”
来人一开口,聂瑶惊的手里的茶盏险些没有端稳。
粉黛:“何不遣个婢女来。”
“老夫人说她们胆小,到时候见了贵人话都说不利索,只能耽误事。”
聂瑶:“既如此,红云,你领这个小厮去找太医吧。”
红云和聂瑶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
又坐了一个时辰,用了膳,聂瑶就退了。
晚上萧祜设宴,人手不够就到处拉人办事,聂瑶回到帐子里时,所有宫女太监都被支走了,原本聂瑶帐下的人旁人是不敢用的,只是红云使了法子让人都走了。
“你倒是真敢疯,跑到那眼皮子底下去了。”聂瑶盯着在帐中人。
一身布麻衣的楼子瑕转过头来看着聂瑶,笑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