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殿内长明灯,长相榭里长相守……”
“阿祜。”
萧祜回过头,看着聂瑶咧开嘴笑了笑:“阿瑶。”
长明殿里有摆放了许多书架,无数厚重的文书将光遮挡在外殿,偌大的殿内,只有萧祜面前那一站小宫灯,发出微弱的光明。
萧祜着了一件褐色的宽松麻袍,这种低廉的衣料宫里几乎是不用的,但是萧祜就是要穿,聂瑶才让制造局贡了十几批来。
“阿瑶,明日赵绍景就要出发了,你去送送他。”萧祜拿起剪刀,剪着火焰。
聂瑶跪坐到萧祜身后,道:“是。”
“此后,阿瑶有何打算呢?”
“我明白,我会和张公公安公公,不会留下祸患。”
“阿瑶……可会怨我。”
聂瑶轻轻摇头:“不会,陛下都能做到,我有何不能。”
“那便好。”说着剪断了灯芯。
“下去吧。”
……
聂瑶回到康和宫,正碰上制造局里分发各宫的份例。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碰上了姑姑。”来福给轿撵上的聂瑶的行了个礼,身后的十几个小太监也随着行礼。
聂瑶:“免了,怎么这个时候来送。”青莲从正殿里出来,迎接聂瑶,扶聂瑶下撵。
“本来初三就应该发的,但是前儿阵子忙,把手里的差事交了些给刚来的小兔崽子,偏生他们是最会偷懒的,事儿一个都没办成这不才拖到现在,好在也不没耽误太久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奴才可是午膳都未用,才把账目算清,把各宫的份例送过去,别处也就罢了,这是姑姑这儿再不能出什么岔子了,才亲自来送。”来福哈着腰赔笑到。
“下次再误事我可饶不了你。”聂瑶笑道,说着进了宫:“进来吃口茶饭吧。”
宫娥给来福沏了茶,上了些点心小菜,来福和另外几个小太监就在小厅里用了膳,小坐了片刻才走。
聂瑶本想将少隹引荐给来福,但是少隹早已回御膳房,便罢了。
青莲吩咐人烧了热水,让聂瑶泡了个御医开的安胎药浴,歪在床上看了会子话本,正准备早睡的,偏生此时红云带了人来。
跪在地上的人正是白日里提醒过聂瑶的赵贵妃身边的小宫女。
红云:“人我是在东墙截下的,好在我到的及时,不然人就被勒死了。”
聂瑶定睛一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脖子上有多道勒痕,应该是剧烈挣扎过。
“为什么要提醒我?”
“我就是恰巧知道了,看不过她们这么害人。”宫女抬起稚嫩的脸庞,明眸皓齿颇有姿色,双眼通红,但是目光炯炯。
聂瑶噗呲一声笑了出声,笑了良久才停吗。
“你就留在康和宫吧,你叫什么名字。”
“粉黛。”
“以后你就叫黛娘,和红云青莲一样在我身边伺候吧。”话毕对红云道:“你带人去安置一下。”
等红云和粉黛退下后,青莲不满的问道:“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昭仪也放心放在身边?”
“看着有趣,不过放在身边取乐,又不是真的使了。”
青莲努了努嘴,道:“昭仪省得便好。”说着转身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薄被子出来,铺在床上。
“怎么还盖上了三重被子了?”聂瑶问道。
冬盖三重,春秋两重,夏日一重是康和宫的规矩。
“我刚刚看小亮子的风寒腿又犯了,今儿白日又起了大风,晚上肯定有一场雨下。”
聂瑶把书递给旁边的青芙,笑道:“那你去太医院给他抓些药。”
“上次抓的还没吃完呢,他知道昭仪惦着他的,感动的很呢。”
聂瑶没再说话,倒头便睡了,一夜无话。
半夜里,屋外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时不时还电闪雷鸣。聂瑶被惊醒,正是子时。
聂瑶从床上坐起来,趿着绣鞋,屋内不知何时烧着暖炉。聂瑶推开房门,惊动了屋外守夜的小宫娥。
“昭仪怎么起来了,若是要什么唤奴婢便是。”
聂瑶看她被雨水打湿的裙摆,愣愣道:“进屋吧,屋外怪冷的,别着了凉,染了病气。”
“多谢昭仪。”小宫女也没有客气,扶着聂瑶进了屋上床盖好了被子,自己就坐在地毯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聂瑶失眠了,睁着眼睛盯着酒红色茶花暗纹的帷帐盯了一刻钟,突然想出去走走,康和宫前宫门有太监守夜,聂瑶一去便会惊动他们,于是聂瑶也只是往后殿的花亭子走走。
聂瑶坐在亭子里,披着斗篷,对着落花发愣,时不时轻抚一下小腹,良久,聂瑶把斗篷越裹越紧,把脚也缩了起来,因为斗篷里全是热气外面的冷风就显得有些刺骨,聂瑶不想嚷热气散了,但是又想回房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为难。
“你不是有孕了吗?缩成这样也不回屋?”清冷的声音是从聂瑶身后传来的。
聂瑶没有回头,只是身形顿了一下,道:“你怎么来了。”
“这后宫的防守不怎么样。”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来。”
聂瑶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楼子瑕,他早已不是当初见他时那副人畜无害的蹁跹公子形象了,一身麻制夜行衣和他那张称得上美貌的脸显得格外违和,面上也不再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模样,而是带着一股子痞气的笑。
“我不喜欢你这个眼神,你若是不想看见我,便不要来。”聂瑶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准备起身离开。
“因为我恨你,恨之入骨,所以我来了。”楼子瑕将起身还未站稳的聂瑶扯到了怀里,聂瑶不舒服他身上的湿气,略微挣扎了一下。
聂瑶蹙眉准备说什么却被楼子瑕抢先了。
“别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聂瑶怒极反笑,抬眸道:“怎么?准备在这里杀了我?”
楼子瑕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聂瑶看,无论聂瑶怎么挣扎,都没有松手,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在冷风里看了一刻钟,直到聂瑶开始打喷嚏。
“对不起。”良久楼子瑕嘶哑着声音说到,聂瑶略微有些诧异。
黑暗中宫灯闪烁,聂瑶看着楼子瑕眼眸里的光,突然有些恍惚,又不想再与之纠缠,冷声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我道歉了,轮到你了。”
聂瑶又是一头雾水,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楼子瑕的思路。
“你为何不愿意和我走?”
聂瑶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几次启唇欲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要说的太多了,不能说的也太多了。
“子瑕,听话,你走吧。”聂瑶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到。
楼子瑕沉默了一阵,最后将聂瑶打横抱起,足尖一点回到了寝殿的门前,然后消失在了雨夜里。
聂瑶推开殿门,一股暖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将身上的寒气驱逐殆尽,宫女还在呼呼大睡,聂瑶褪下绣鞋,斗篷散落在地上,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