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羡大口嚼着白馒头,懵懵地看着侠客。侠客也觉察到了目光,转过头来便见萧羡,朝茶摊小二问道:“疯子?”
小二偏过头去,不睬他。
侠客猛皱着眉,一脸的厌恶,“看什么看!”
“你的菜刀好长的,会伤着人。”萧羡嚼完了馒头,使劲咽了下去道。
没等侠客说话,萧羡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伸长了哑声道:“我噎住了……”
茶摊小二连忙拿了杯茶给她,侠客也不管她了,转身把缩在柱子后面的胡生揪出来,指着骂道:“小杂种,刚才就是你踢老子!”
胡生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迅速道:“谁叫你说阿羡的不是了!”
“我不是什么呀?”萧羡凑上来问道。
“他骂你。”胡生认真地说。
“他是不是说我不是疯子?”
别人正想叫他别说,无奈胡生嘴快:“他说你是妓女!”
茶摊小二感觉脑顶轰的一声,现在不知道该如何了。萧羡却是没有半点动作,只缓缓道:“似是如此。”
这句话,也就是头一次,疯姑娘不太像个疯子了。
侠客道:“我管你为什么,总的你踢我了。”
“你该踢!”胡生道。
萧羡对着侠客,问道:“那你想如何?”
众人惊讶,真不像个疯子了。
侠客思索许久道:“赔钱。正巧我没了路费。”
萧羡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吊钱,递给他,问道:“够了?”
“勉勉强强。”侠客掂量两下。
一人道:“那钱不是要给你娘的么?”
“我娘才不会在意。”
我方才处事如此冷静,旁人能不能发现我不是疯子?
事情过了,萧羡又蹦蹦跳跳地离开,好像没发生这档子事一样。果然还是个疯子,不记事。
黄昏,舒家小姐舒寒跑出来找萧羡,递给她一串糖葫芦,连连道歉,“阿羡,我今日被留下学字了,所以来晚了。”
来晚也是常事,舒家主母不许她与萧羡多来往,只因萧羡的身份,但萧羡总会等着她的。她每日都带着糖葫芦来,就因为从前萧羡救过她一次,是在一匹马下,若不是萧羡拉了她一把,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第二天她来找萧羡谢恩,带了串糖葫芦,说是自己觉得好吃,而且也不知她的喜好。萧羡那时随口说了句好吃,舒寒就一直带到了今天。
天色暗了,萧羡便回了兰桂阁,蹦蹦跳跳地入了院子,而到了深院,脸上的笑容敛去,步伐也变得稳重,一步一步,沉重至极。
那侠客又在这赖了几天,茶摊小二不搭理他,包子店也不想卖包子给他,他好像知道这回事,每次飞快的拿了包子给了钱就走。这几天买东西都像抢的一样。
侠客路过兰桂阁,见一个绿衣人高高束发,像个公子,也不进去。他走到那人旁边打趣道:“要进就进呗。”
那人笑了笑,声音清脆道:“不方便。”
侠客见人家一回头,竟是个女子,出落得大方,却不是个年轻姑娘,约莫二三十岁。自己便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就见一个女子走出来,抱着长琴。女子见着侠客,微微颔首,以示礼仪,随后对绿衣女子问道:“就不能……”
“结束了,萧娘。”
侠客听见了,喊道,“你就是萧娘啊?这里就是兰桂阁?”
萧娘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侠客道:“你就是那个妓女……”
侠客忽然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这次是萧羡踢的。
“活该。”萧羡骂道。
萧娘不上去扶,却斥责道:“你这孩子!真是……”
兰桂阁前是街市,街道广些,可也是有许多人的,旁人都猜萧娘接下来要赞萧羡。有些也和着萧羡骂他活该。侠客爬起来,又拔剑,剑还没对稳萧羡,便被一片叶子打断了。
那绿衣女子带着笑道:“抱歉。我怕你伤着她,我担当不起。”
“扬鸢姐姐,你若是打偏一点就好了。”直接杀了他。
扬鸢摸了摸萧羡的头,道:“知道你最护着你娘了,打着消消气也就算了。”
扬鸢又转头对萧娘说道:“公子把事情吩咐给你,就务必做好。”
扬鸢正要走,萧娘忽然喊道:“扬鸢,就让她多陪我一会,你晚些回去复命。”
“不成。”扬鸢又踏出一步。
“孟辞!”萧娘喊道:“孟辞出事了!”
扬鸢皱眉回头,和萧娘去了后院商讨事情。萧羡仰头看着侠客,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兰桂阁深院常是无人来的。也就萧羡和萧娘进出会走这条路。
扬鸢十分焦急,“孟辞,怎么了?”
孟辞是谁?他的爱人,从前也是住在白帝城,但不在罗巷,而是在朝辞小街,春末时去了人族凤国的主城——纶湘京,做了凤国皇帝。从前见他时,他尚且是个乞丐模样,哪知是个小王。孟辞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偏偏他又有本事实现他的宏图大志。且刚践帝就改了年号,现是世旅十五年,亦是姝启元年。却还是蹈袭原来的政策。除了一场谋逆换了个国君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影响。先帝是病死的,那如何得了病呢?谁会想这一层呢。
萧娘道:“性命垂危。登高位总是有风险的。”
“我去救他。”扬鸢连忙起了身,萧娘叫住她,道:“你作甚?你这副模样去找他?”
扬鸢才反应过来现在已入了秋,此时桂花的香味,显得刺鼻。
“萝草妖,春生夏盛秋衰冬陨,这是你的妖性,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一个杵着拐杖的老人。你现在去找他,告诉他你是这副模样么,况且再过不久你又会化作原形,又让他平白担心么?”
从前扬鸢与孟辞相处,确实只春天和夏天会在一起,到了秋,他总是找各种的理由离开,避免孟辞看到她年老的模样,看到她冬天死去,冬天过了,她就会再成人形,又几天,仍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人族总是瞧不起魔族和妖族的,纵使妖族本事比他们高,也是瞧不起,神族和妖族是同一阶的,神族滥杀无辜便会堕入妖道,这样比下来。理论上自然是神族最神圣了,而人与魔也是一样的。
“有个人有办法的。”静默许久,扬鸢忽然释然地笑笑,匆匆离开了。
只有扬鸢有事情可忙,便会迟些来带走萧羡。但萧娘不知晓因为此局,她会不得见萧羡最后一面。
日子如初,萧羡仍然挂着笑脸思虑自己装疯的尽头,思虑高爷爷。而萧娘无时无刻不担忧扬鸢会忽然到来,带走萧羡。夜时母女仍然抚琴,还有偶尔会来听琴的花汝月和花零。
直至冬天,也一直如此忧虑着。琴声弹碎了最后一个冬天。
可能是寒冬的清晨那阵急促的敲门声震碎的。寂静,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