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春香楼的门被人无情的踹飞了,一起飞走的还有门口的一个守卫,见此情景,李宣下楼的脚步停止了,他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毕竟自己还要在这个要塞里待几个月甚至更久,他可不愿意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打扰生活。
既然楼下将要发生一些混乱的情况,李宣便转身又向楼上走去,背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李宣猜测大概是春香楼内的护院之类的出来维护秩序摆平乱局,一瞬间,李宣心中产生了一点期待,希望这人是来解救方才那些哭泣的女子的。随即转念一想真要是那样,那这个踢馆子的人怕是要举步维艰了。
这些也只是李宣刹那间的一点想法而已,他也并非那样关心,在背后一片嘈杂声伴着桌椅碎裂和惨叫声中,李宣走进二楼的一个没有点灯的房间,轻轻一推,门开了,于是便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又是一声惊叫,不过这一次是从房间内,李宣脚步一顿,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走进了不可描述的房间,于是若无其事的轻轻拉开房门,向外走去,同时说道:“还是将门栓上的好,否则会被打扰。”
“将军请留步!”房间内有人喊道。
李宣停下脚步,因为他觉得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情况。再次回到房间内,掩上房门,凭着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走到了一个矮几前坐下,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姑娘有何事?”
“将军,小女子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希望将军能为小女子送一封信出去!”
尽管李宣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决定帮这个忙,“不知姑娘希望我将信送与何人?”
“送到边军大营中一名叫吕布的校尉手中!”
“啊。。。。。。杀人了!”屋外传来一声惊呼,混乱愈演愈烈。
“吕布!你要干什么!”二楼不远处有人喝问,李宣一愣,他能听的出说话之人是谁,是郭汜,而此时来闹事的人李宣也猜出大概是谁了,应该正是吕布,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疑惑道:“看来吕布就在楼下,姑娘为何不亲自送到他手中?”
屋内死静,甚至连呼吸的响动都没有,李宣不禁奇怪,难道那女子已经走了,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会去见他的,但是信只能麻烦将军转交了!”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纤瘦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走出来,与李宣擦身而过时甚至都没有一点停留,门被打开,女子这时才回过头,因为逆光,李宣看不清女子的表情和样貌,只能看清女子的轮廓,但那轮廓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让人不禁想要亲近。
“谢谢你将军!如果我的弟弟还活着,应该和将军差不多大!”李宣有些莫名其妙,正待追问,女子一闪便从门口消失。
一声脆响,什么东西从高处坠下,砸烂了楼下的桌椅,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李宣的心头,他疾步冲出房间,冲到二楼的栏杆旁向下望去,不禁浑身一震,呆在那里,那女子此时正躺在吕布的怀中,满头的鲜血,吕布只是在用自己的衣衫不住的擦着,但是于事无补,那鲜血马上就将他擦过的地方填满,女子头歪向一边,凭李宣的经验应该是摔下的时候摔断了脖子,死了。
这事本来与李宣关系也不大的,不过是传封信的关系而已,为什么心中那么痛呢?!甚至有股莫名的冲动在驱使着他冲下楼,而他竟然也没有去控制这种情绪,就那样一闪身,跃下了二楼,来到了吕布和女子的身边。此时他才看清,吕布的五官已经交织在一起,眼泪流过那原本英俊而此时只有暴戾的面孔,只见他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点哭泣的声音,但这却让围观的人更加能够清楚的听到那内心中因无比悲怆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李宣的眼睛居然也不由自主的湿润了,为这女子也为这汉子。直到现在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他伸出手,将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握的褶皱不堪的信递到了吕布面前。
瞬间,吕布抬头看向李宣,一种如猛虎般的气势袭来,似乎下一秒他便会择人而噬,好在看清了李宣的面容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冷冷的没有说话,伸手夺过了信,然后抱起女子向楼外走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郭汜已经站在了李宣的身边,目光中有些疑惑,只是也没有说什么,方才李宣从二楼一跃而下的情景,郭汜看的真真切切,因为那就发生在他旁边一仗左右的地方,至于为什么李宣会有吕布的信,这便是他疑惑的地方,因为就他所知,这两人应该没有过任何的交织。
李宣看了郭汜一眼,心中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浓烈的厌恶,而此时他也无心去掩饰这些,转身离开了青楼。
郭汜一巴掌打在老鸨的脸上,李宣离开时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李宣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这对于郭汜来说是一种侮辱,极大的侮辱,自跟随董卓从凉州一路打到并州,自己何时被如此侮辱过,而目前偏偏自己对这个精瘦的中郎将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于是在身边骂骂咧咧的老鸨便成了最好的出气筒。
雁门关外的土山上,吕布疯了一般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锹,泪水、汗水混在一起,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滴到地上,迅速的结成冰粒。此时的大地其实已经封冻了,但是吕布在折了第十二把铁锹后,还是挖出一个长一仗、宽五尺、深五尺的墓穴,抱起了席子裹着的已经冻得冰冷僵硬的尸体跳到墓穴里,轻轻的放到最中央,然后他退到尸体头的一边,挨着墓壁缓缓的蹲了下去,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吕布就那样任由眼泪流淌,似乎想让眼泪把心中的记忆全部带走,但是事与愿违,那些记忆只是更加清晰,清晰到七年前的情景都历历在目。
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五原郡依然没有等来期盼已久的初雪,但是寒意却更甚,这不光是来自于西北风,还来自于家中的气氛。那个已经被父亲的经营策略打败的叫秦通的商人,不知在那里得了一笔横财和几十个巧手妇人,而且改进了织布的工艺,只用了半年,便抢走了吕家在五原郡一半的生意,父亲为此常常彻夜难眠,吕家太需要这份经济来源了。五原郡是个贫瘠的地方,他不像朔方郡有大片的良田,即使作为牧场也是很不错的选择,而这里多山少水,农业很不发达,然而对上级的孝敬却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无奈之下,吕良想到了经商,利用这个便利的丝绸之路,贩卖布匹盈利,这本是个无奈的选择,没想到竟然也做得风生水起,到后来甚至击败了当地最大的布匹老板,而且占有了他的生产作坊,成为了五原郡最大的布行老板。可谁曾想好景不长,现在又要全部输回去了,吕良怎么能不急呢?吕布是个大孝子,看到父亲焦急,他便坐不住了,他认为秦通之所以能够击败吕家的布行,便是从秦家招来了那批妇人开始的,因此定是那些妇人在背后捣鬼,于是便直接找上了那些妇人干活的作坊。
妇人们没有辩解,甚至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个一言不发的机械式的干着手中的活,这激怒了吕布,他咆哮着将妇人们的工具打碎、砸烂,可惜丝毫作用没有,于是他盛怒之下,将铁拳挥向了那些妇人,这时一个瘦弱的女子冲到自己面前,张口便咬,来阻止自己攻击一名年迈的老女人。吕布左手一提,将那女子提了起来,抡起右拳就要攻击,然而就在这时他呆住了,为那女子的无畏,为那女子的轻蔑,还有那女子的美艳。那双眼睛便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深深的照进吕布的心中,让他彻底痴迷。
那之后的几年,吕布便经常造访秦家的作坊,多数是去打砸,当然主要目的还是去看望那个女子,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大,那女子似乎更加美得不可形容,吕布更是难以自拔。甚至在之后父亲要为吕布说媒的时候,那女孩的容貌都被吕布当做了一个参考的标准。
两年前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那秦通在行商途中遇到了劫匪,被杀了,而他家的产业也在不久之后被吕家兼并,只是那时五原郡已经局势不稳定,父亲便要将所有的产业变卖后,换成银两到太原郡从新发展。吕布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要带着所有的作坊工人到太原去扎根,理由也是有的,那便是这些人都是此中的老人,能够更好的适应这些工作。他撒了谎,他的想法完全与商业和家族利益无关,他要带着他心中的仙女一起离开,而不是将他丢在五原郡任她被异族淫辱。
他的心意也终于在到达太原郡的时候得到了回应,虽然李蝉儿对于他还是不苟言笑,但是吕布能够感觉得到她接受了他的追求,尽管对他所有的承诺并不见得抱什么希望,但是至少她愿意接受他就好了,以后的事便需要吕布用行动来表示了,当然第一关还是父亲那里。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吕布踱着步来到父亲的房间,向父亲坦白了他的心意,结果换来了父亲的一顿皮鞭,再然后,朝廷征召边军的时候,父亲找自己长谈了一次,内容便是说如今的家族势力低微,希望他可以到军队中发展,谋个一官半职,也好让吕家有个庇护之所,至于他和李蝉儿的事情,可以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再谈。这给了吕布一个希望,一个天大的希望,什么家族繁荣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但可以争取一个与李蝉儿长相厮守的机会才是最吸引他的,因此他应招入伍,而且为了早日升迁,他几乎是不要命的争着。可如今看来,这一切其实已经很明了了,李蝉儿只是一个幌子,自己前脚离开,李蝉儿便被父亲卖到了青楼,因为拒不接客最终被充做军妓。军妓,便不再是人了,因为没有人会把她当人看,她们不过是这些军人发泄兽欲、宣泄紧张情绪的工具而已,生死更是不会有人在乎的,就像现在,李蝉儿静静的躺在这座冰冷的墓穴中,而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恐怕都不会有人在乎这个,在他们看来这与死掉一头牛、一头羊没有丝毫区别,甚至都不如那些来的更加重要。
一直以来父亲在吕布的心中便是一座高山,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也是一座永远无法解冻的雪山。父亲从来没有对自己笑过,很少和自己的谈心,参军之前的那一次似乎是自己印象中唯一的一次,吕布知道这是为什么,是源于一个留言,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父亲只有自己一个独苗,然而这唯一的独苗却没有多少与父亲的共同点,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如果按照小孩子打闹时说的情况,那么自己可能是母亲与西方大食人的杂种,有身材为证。或许便是这些时时刻刻表现在外的特征,让父亲更加确信了这些,所以他才会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欺骗自己。
吕布的双拳紧握,眼泪继续从他的眼眶中留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怀中,直到摸到了那封信,才常常的舒了口气,安下心来。他爱怜的盯着信封看了好半晌,才拿出里面的绢布看起来。
李蝉儿在信中终于道出了她的身世,她竟然是李膺的孙女,在李家被抄家后几番波折辗转到了五原郡。而且她终于也道出了对于吕布的爱慕,她希望吕布原谅他的父亲吕良,她认为吕良的做法无可厚非。最后,她告诉吕布她有一个妹妹留在了洛阳,改名叫卞玉儿,嫁给了曹操,她希望吕布可以托人给她带话,让她想想办法解救李家的妇人们,经过这么多年,那些妇人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十个还活着了,而且活的异常的悲惨,除了可以保有她们的清白(这也是妇人死亡的主要原因)外,她们几乎受尽了折磨。
吕布将信收好,抬眼看向裹在席子中的尸体,悲怆道:“蝉儿,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来照顾!”
说罢,跳出墓穴,铁锹再次上下翻飞间,一个赞新的高高的坟头矗立在了雁门关外的这座土山上。
李宣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军营,他的心中难受之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但是原因他却是不得而知,他认为定是与那坠楼而死的女子有关,因为那女子让他想起了远在洛阳的卞玉儿,心中不由的担心,莫非是姐姐那边出事了。于是提笔给姐姐和桥玄同时写了两封信,简单的介绍了下自己在这边的情况。在给桥玄的信中再一次希望桥玄好好照顾这个姐姐。写好后,便唤来了虞信,希望他亲自跑一趟,这样李宣才能真正的放心。
虞信领命出账的时候竟然撞入一个铁塔一样的壮汉的怀中,心中一紧正要出手,谁知来人竟然先道歉,既如此自己也不好再追究,仗势欺人可是身后那个自己的主人最深恶痛绝的事情。
“你来了!”虞信走出帐篷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大帐内李宣开口和来人说话。
很快,典韦也从大帐中出来,勒令所有的兵士退到十丈以外,而自己就站在帐帘处,随着风的吹动,偶尔有几句从大帐中传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大约是主公正在与吕布讲昨夜青楼中发生的事情。
后来竟然也隐隐有哭泣的声音传出,那是在李宣说了一段话之后吕布发出的,听着便让人心生怜悯,这吕布用情至深,或可以与主公比肩了。这其实也没有让典韦对吕布改变多少观感,毕竟吕布在女人身上投入的感情在典韦看来太多了,没有必要,女人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浪费那些感情不值得,不如倾心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来的痛快。
日近午时,吕布走出了大帐,双眼微红,他没有做任何停留离开了,李宣随后也走出了大帐,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典韦,微微一笑道:“怎么?觉得这吕布太过儿女情长了?”典韦依旧面无表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了李宣。
李宣苦笑道:“看来你是觉得我和吕布差不多,所以不好在我面前抨击他吧!”
这一次典韦倒是痛快的点了点头。
一阵急促的令鼓声从校场的方向传来,李宣面色微变,下令道:“传我将领,全体集合,火速赶往校场!”典韦应诺,立刻去传令。李宣不禁有些焦急的望向校场方向。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大汉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