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阮伽南正在屋子里避暑,下人就走了进来禀报说平阳郡主来访。听到下人的话她还愣了一下。平阳郡主向来不喜欢交际,甚少外出拜访,多数都是在贺家自己的院子里打发时间,怎么会突然上宁王府来了?
而且听到平阳郡主四个字,她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之前的事……那次和平阳郡主偷偷见面的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平阳郡主那个时候说话的语气还有态度都如此的奇怪?事后她打听过,但是在燕京关于平阳郡主的事却不多,她和贺淮安成亲之后生活平静,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好,那就是平静无波的湖面一样,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后来她见打听不到什么事也就只好作罢了,毕竟是长辈,若是太过认真去打听传出去就不好了。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既然平阳郡主来了,她作为后辈和主人总是要好好招待的。
于是她赶紧从榻上站了起来,收拾了一下就出去迎平阳郡主了。
平阳郡主看到阮伽南走了过来便站了起来笑了笑说道:“我临时想着要过来看看,也没有提前打声招呼,你们两夫妻不会怪我吧?”
“表姑说笑了,表姑能到宁王府来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表姑呢?只是王爷这会儿还在外面忙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不如我让人去叫王爷回来可好?”阮伽南笑着道。
平阳郡主摇了摇头道:“不用,这段时间明阳估计也是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他做正经事了。你在也是一样的,我就是在府里闲得慌,临时想找点事情做,想着似乎还没有来过宁王府,所以就过来了。”
“表姑,不如我们到后院去说话吧,我屋子里还放着冰盆呢,凉快些。”
平阳郡主点了点头,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朝着后院走了去。
“明阳最近在忙良民被无故霸占了田地的事是吗?”两人闲聊了一阵之后平阳郡主问道。
阮伽南听到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反射性的就想到了她不会是来为贺家探消息的吧?平阳郡主和王爷关系虽然是好,但是她现在可是贺家的媳妇,女人嫁了出去,还这么多年了,心里肯定是想着夫家利益的。
阮伽南微微垂下了眼帘若无其事的说道:“的确是在忙着这件事。这件事闹得挺大的,父皇也很重视,王爷心里自然也十分的重视的,每日都是早早就出门了,很晚才回来。不过这些都是朝廷上的事,王爷回府之后也很少和我说起,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平阳郡主听她这话就明白她肯定给察觉到什么了。
她不由得笑了笑,心里想着道:伽南这孩子倒是敏锐,稍有风吹草动就警觉起来了,明阳有这样的王妃在,倒也不用担心会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了。
她也不隐瞒,很是干脆的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日过来确实是为了贺家而来。贺家的人担心明阳调查此事会牵扯到贺家,而明阳和贺家又一向不来往,所以想来想去,贺家的人就想到了我身上,让我过来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明阳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
阮伽南听到她这么干脆的就承认了今日过来的目的倒是有些惊讶和意外了,然后又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那表姑为什么会……”
为什么还会告诉她?告诉了她,那就更加不会对她说什么了,那她岂不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平阳郡主淡然的说道:“我是贺家的媳妇不错,但我也是皇室的郡主。若是贺家当真做出了不容于法的事,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不能因为他们是贺家的人就可以逃脱。我过来不过是因为这是郡马提出来的请求,成亲多年,我并没有为郡马做过什么,他也甚少对我提出请求,我总不能佛了他的面子。”
阮伽南恍然,看着平阳郡主脸上一片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眼里更是没有任何担心,似乎真的没有为贺家忧虑。
平阳郡主每次说起贺家的时候似乎都很是冷淡,这是平阳郡主性子使然,还是因为她本身对贺家有什么意见?
阮伽南心思翻转,面上却笑着道:“难怪王爷和表姑一直这么亲近了,表姑深明大义,看待事情难得的通透,实在是令人佩服。”
平阳郡主被她的话逗笑了,“你也不必要说好听的话来哄我了。我今日既然过来了,那总是要问问的。你老实跟我说,明阳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了?”
阮伽南沉吟了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道:“关于这个我确实是不知道的。我对朝廷之事不感兴趣,王爷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跟我说这些。如果表姑真的想知道,不如就在府里等王爷回来再亲自问问吧。”
平阳郡主抿了抿唇,想了想才道:“也罢,既然我答应了郡马,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做到的。我就在这里等明阳回来再亲自问问他吧,也省得你为难。”
阮伽南笑了笑没说话。
平阳郡主果然是在宁王府待到凤明阳回来。
凤明阳刚回府就听到下人说平阳郡主已经在府里待了两个时辰了,他沉吟了一下才脚步一转去了书房,同时吩咐下人去让平阳郡主到书房见他。
阮伽南听到下人这么一说,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两人是姑侄,是亲人,要说什么需要到书房去的?像凤明阳这样的人要见自己的长辈,还是一位女性长辈,怎么会在书房见呢?这其中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事?她很是怀疑的摸着下巴,再回想起平阳郡主的表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平阳郡主被人领着去了书房,阮伽南这才注意到来传话的人是天璇而不是陆英,心里有些奇怪,随口问道:“怎么不见陆英,反倒是你来传话了?”
陆英去了西唐之后就是天璇取代了陆英在凤明阳身边近侍的位置,大半年的时间也足够天璇和凤明阳两人适应了。所以陆英回来之后他虽然继续是留在了凤明阳身边,不过却不是以前那样是凤明阳的近身护卫了。所以这会儿天璇没有随着凤明阳去书房,怎么成传话的人了,这事放在平时应该是陆英来做的吧?
“回王妃,陆英临时有事还没有回府。”天璇老实的回答。
她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摆了摆手便让他回去了。
提到了陆英,阮伽南就想起了在沧州发现的事。回来也拖了好几天了,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丹砂,现在想起来了,凤明阳估计一时半会的也脱不开身,她便将丹砂唤来,准备和她说说她和陆英的事了。
丹砂还以为小姐叫她过来是有什么事吩咐,没想到小姐是要问她和陆英的事。问得太突然,丹砂一时间没有准备,一向淡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控制不住的有些羞红了起来。看得阮伽南一阵乐呵。
“丹砂,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陆英之间的事成不成?你们一路上的事我也都知道,陆英救过你,若是没有他,你或许真的回不来。救命之恩自然是要报答的,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陆英救过你的命,所以你就想以身相报,嫁给他。你若是对他无意,那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帮你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你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吗?”阮伽南乐完之后表情一收,严肃认真的看着丹砂说道。
若是丹砂也心仪陆英,她对他们两个的婚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若是丹砂是为了报答陆英的救命之恩而想要嫁给陆英,那她就不是那么的赞成这门亲事了。
在去西唐之前她就看出陆英对丹砂似乎是有意的,那个时候她就想若是这两人能凑成一对未尝不是好事。但是那个时候她观察过丹砂,却发现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对陆英还很是嫌弃的样子,于是她就歇了心思。没想到两人去了西唐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而丹砂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在沧州的时候她见丹砂脸上似乎有了些许羞涩之意,但是并不确定丹砂对陆英的心到底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还是因为报恩。毕竟在这古代实在是太流行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什么的了。
丹砂抬头看到自己小姐严肃的脸,郑重的眼神,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小姐话里的深意。
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或者承认什么,而是垂下了眼眸仔细的思考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神情有些变化,柔和了一些,眼里也浮现出了些许柔情蜜意。
“小姐,自从奴婢跟了小姐之后奴婢就发过誓要一辈子伺候小姐,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奴婢也不想嫁人。陆英很好,在去西唐之前奴婢就知道他是个好人,可是奴婢觉得我们不适合,奴婢也觉得自己对陆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我们去了西唐,一路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在悬崖的时候陆英替奴婢挡了一刀,几乎没命,那个时候奴婢怕得要死,一想到他很有可能撑不住会死,奴婢就什么都忘记了。”
“后来奴婢就想,或许奴婢不是对陆英无意,只是奴婢发过誓,奴婢不想背弃小姐去嫁人,奴婢很矛盾。可是后来……奴婢就想通了,人生难得一次,小姐对奴婢有恩情,陆英对奴婢也有恩情。如果陆英不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人,最后奴婢选择的会是小姐,可是现在,陆英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即便奴婢嫁给了陆英,以后也是一样能继续伺候小姐的!”
“所以……”丹砂深吸了一口气,坦然望着她,“所以奴婢想和陆英在一起,不仅仅是为了报答,更是为了陆英对奴婢的心意。陆英对奴婢好,奴婢也心仪他!”
听到丹砂的话阮伽南是一阵好笑又好气。
她不知道丹砂还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丹砂在她身边伺候一辈子不嫁人的。如果她和丹青,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那留下来也无妨,反正她养得起两个丫鬟,可如果她们遇到了合适的人,那她还是希望她们嫁人,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丈夫,孩子,幸福平稳一生。
不过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她也就放心了。
“你若是真心喜欢陆英那倒好,我也希望你和丹青两人能嫁一个好男人,以后过得幸福美满。至于我这里,成亲后你们若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那就继续留我身边,不然的话也无碍,伺候的人可以再挑选。但是心仪的人错过了那就不一定还能再遇上了。”阮伽南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着。
她语气之感叹,表情的沉重,差点就让丹砂怀疑自家小姐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喜欢过哪个公子,最后错过了,以至于现在说起来才会如此感慨遗憾的模样。
“小姐,奴婢明白。”所以她才下了决心给自己和陆英一次机会。
“行吧,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会找时间和王爷商量一下的。陆英好像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到时候给银子陆英在燕京城里买一处宅子就当是你们的家了。你们的婚事就由我们来办,我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嫁妆的,到时候让你风光出嫁!”说清楚,讲明白了,阮伽南心情顿时大好,小手一挥,豪爽的说着。
“小姐不用破费,奴婢这些年还存了不少银子,足够成亲用了。”丹砂觉得自己不能要小姐的嫁妆。小姐对她和丹青两人一向大方,月钱也够,她们两个平时跟着小姐,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所以就把月钱还有打赏的银子都存起来了。到现在已经有不小的一笔了,她们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成亲花不了多少银子的。
关于这件事阮伽南可不会听她的,“行了,这件事不需要多说了,一切听我的。你就安心等着吧,等王爷的事情解决了,就轮到你们两个的事了。”
“奴婢多谢小姐。奴婢的事不急,小姐专心照顾王爷吧。”现在要紧的还是王爷解毒的事,如果王爷解毒的事还没有处理好,她也不会安心成亲的。现在已经不是小姐刚成亲那会儿了,那会儿小姐对王爷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现在她知道小姐心里是很在意王爷的。
她希望小姐可以得到幸福,不像以前那样。阮府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王爷才是小姐的亲人。
“王爷的事有老头在呢,不会有事的。你若是闲着没事干了,可以先把你的嫁衣缝一缝。”阮伽南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调侃着说道。
丹砂俏脸控制不住的微微一红。
谁也不知道平阳郡主和凤明阳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平阳郡主在书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才直接离开了宁王府,没有再过来和阮伽南道别。阮伽南虽然有些好奇和怀疑,但是也没有去追问凤明阳两人在书房说了什么。
凤明阳似乎对霸占田地一事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冷静沉着,相比他的淡定,凤朝阳就显得有些焦躁了。因为随着调查的缓慢进行,他发现了不少以往自己不知道的事。他底下的官员竟然十有八九都参与到了这件事中去,或多或少!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他有的是法子帮他们隐瞒,蒙混过去,但是现在调查的人不只是他,还有凤明阳!他能查到这些,凤明阳自然也能,若是这些事到了凤明阳手里,不用多想他都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了!更让他生气的是这些蠢材,竟然没有一开始就主动来跟他坦白,而是到了隐瞒不住的时候才不得不来跟他坦白,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凤朝阳在书房里狠狠的发了一顿脾气,火急火燎的叫来了幕僚想要商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另一边也不得不派人跟踪凤明阳,试图从他身上将那些证据抢过来。可惜的是凤明阳整日身边都跟着武功高强的护卫,一般人根本就下不了手!
七皇子府,凤朝阳面色阴沉,神情异常难看的看着坐在一旁的贺隆安,阴阳怪气的说道:“既然一心隐瞒,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跟本殿下求救了,贺家自个儿想办法就得了,何需本殿下啊,贺家府上不是还有一个平阳郡主吗?只要让平阳郡主进宫向父皇求情,以父皇对平阳郡主的感情来看,父皇一定会从轻处罚贺家的。”
贺隆安被他的一番话挤对得面色一阵变幻,又是羞怒又是尴尬又是无可奈何。
平阳郡主在贺家就是一尊佛,他们得供着她,但是这尊佛却不会庇佑他们贺家,她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他不是贺淮安那个痴情的弟弟,对平阳郡主他看得很清楚,即使她嫁入贺家这么多年了,但是依然没有把自己当贺家人,她是平阳郡主,她只是平阳郡主。
说起来贺家和宁王也算得上是有关系的,可是谁叫他的好妹妹和阮伽南这个继女关系不好,连带阮常康这个妹夫在阮伽南面前也说不上话。若是早知道阮伽南有今日这样的造化,当初就应该劝住妹妹,让她不要做得太过分了,白朗月都已经死了,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现在再后悔也晚了,阮伽南对阮府尚且如此冷淡,更加不用说对贺家了。
“殿下,是臣太过乐观大意了,以为……没想到宁王会这么快就查到了。若是让他顺藤摸瓜,不只是贺家会倒霉,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殿下也会受到影响啊!”
凤朝阳眸色一冷,“你这是在威胁本殿下?”
贺隆安忙诚惶诚恐的道:“臣不敢,臣只是在说实话。贺家既然已经选择了殿下,那就会以殿下为重,为先,这件事怕也是宁王让人捅到皇上面前去的,京兆府大门前的事说不定也是宁王安排的。这也就是说宁王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若是宁王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胡乱栽赃一通,即便皇上偏爱殿下,不会因此而对殿下失望,但是整个朝廷大臣呢?臣也是为了殿下好啊!”
凤朝阳虽然恼怒贺隆安言语之间威胁自己,但是也明白他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一开始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怀疑到凤明阳身上,但是现在,这件事分明就是凤明阳搞出来的,就是针对他来的!偏偏他底下的那些官员通通都是废物,在事情闹出来的时候不赶紧来跟他坦白,让他想办法将事情圆过去,还拖得没办法再拖了才来坦白……想起来那些人说的话他就恨不得直接拿刀砍了他们!
“你让本殿下怎么办?直接让人杀了凤明阳吗?若不是你们自作主张,隐瞒本殿下至今,本殿下何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凤朝阳怒声道。
贺隆安不说话了。
他这不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吗?平阳郡主去宁王府确实是探到了一些消息,知道宁王确实是查到了一些和贺家有关的事情,这些事一旦呈到皇上面前,贺家即使不死也得脱层皮。损失一些利益并不是最重要的,若是因此而招来了皇上的猜疑忌惮那贺家这么多年的经营就全部白费了!
“当初你们做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处理好手尾吗?怎么会留下证据给别人拿捏住了?”
贺隆安苦笑了一下,若是他自己做的当然是不会留下什么手尾证据了,但问题是底下那么多人,并非每个人做的时候都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他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去盯着。而且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就算被发现了问题也不大,现在却不是一点点这么简单了。做得多了,时间长了,心自然也就大了,放松警惕了。
这么多年以来,连他自己都就得到底做过了多少,贪了多少人的地,旁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凤朝阳看到他脸上的苦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面色顿时就更加的难看了。黑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谁也不说话。
良久之后凤朝阳有些阴冷的声音才慢慢的响起,“实在不行就丢卒保车吧。”
贺隆安闻言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