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
夜凉如水,冷风习习,一盏孤灯于甬道边轻轻摇曳,影子微动,多少寂寞。
尖利惨叫划破天际,谁家手落了提马灯?
灯静躺在甬道上,烛光轻晃。丝丝缕缕黑气缠上谁家儿郎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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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羽门管辖下年税可观的容城突发病疫,掌门与长老一致商讨,决定派顾嘉月,林源前往。
然修直长老因楚衡不知何时找到他的酒窖并搬空酒一半,便将他也推荐上去好换一处藏。
掌门因着楚衡与林清音熟,问过衡阳师叔的意思,便将她也捎带上。
于是,四人麻溜地收拾好行囊,乘着飞舟出发。
小舟内是个芥子空间,很是宽敞。有木窗四扇,雕着山水华庭。窗下还有几张木桌,几只暗格。即使简单如此,也是造价不菲。林源师侄财大气粗,不愧为门内首席大弟子。
清清凉凉的风透过窗子,似羽尖轻刮着人的面颊,痒痒的。窗外是浩然蓝天,太阳稳稳地立着,橙红色的阳光晕染了一方云朵,像为它披上一件金色霞衣,绚烂得直让人想拈一朵下来。
且说舟内,那边美丽细致的顾嘉月安静如斯,认真研究着药理,只指尖轻捻书页发出柔顺的擦擦声。
这边林源端着杯毛尖,边品茗边与自己对弈。那手骨节分明,煞是好看。清风微动,撩起他一丝长发,惊艳了一刹那的光景。果然白衣公子,翩翩如斯。
林清音一身烈焰束腰长裙,裙面上连着一层漂亮的红色薄纱。窄袖一扬,薄纱也随之晃动,飘飘渺渺,不觉牵动人的视线。好衣配好人,衬得她更英姿飒爽,美丽张扬。只是此时,美人眼中的明净山水有了涟动。
有点日子没见楚衡,他的修为竟也涨的与她一般。林姑娘有点小郁闷,她那么辛苦才涨了四阶,怎的这般没个正行的人也轻松突破练气五层?
只见楚衡一身天青色直襟长袍,墨发高扎成一束,碎发微扬。一张潇洒清俊的脸上,桃花眼里是醉人的潋滟。朝晨的阳光斜射入窗子,正洒在他的侧脸上,淬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正一手支着脑袋,好看的脸上露出痞里痞气的笑,白牙明晃晃,欠揍。
“你那么看着小爷干啥?小爷英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林姑娘扶额,这厮,比她还自恋。
“楚衡,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嗯?”
“试炼那日,你为什么会提醒我别向下看?貌似你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吧?”
楚衡冷笑:“那是我没见过一个掉下梯子还能爬回来的奇葩,想她又掉下去爬回来难看的样子忒辣眼睛,所以”
林清音呵呵一笑,一拳砸了过来。
林源淡淡瞥一眼两人的打斗,又转回视线,不动如山。
正愁没理由换个新的飞行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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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到达容城,林源驱使轻舟落到城门口。四人下舟后,他将轻舟缩成巴掌大小揣进储物戒中。
城门站着数个士兵,红缨长枪,神情严肃。
顾嘉月事先给每人分了一颗解毒丸,怕城内疾病沾染上身。
楚衡捏着黑乎乎的药丸,似笑非笑道:“要解毒丹有用,怎的容城百姓还在染病?”
顾嘉月没好气道:“爱要不要,不吃拉倒。”
楚衡最终将药丸咽下肚,毕竟,不要跟生命安全过不去。
林源报明身份,便由一士兵领着他们进入城主府。
路边的医馆,门大开着,病人从馆里躺到馆外,浓重的药味顺风刮入每个人的鼻子里。
病人们半躺半坐着,神情痛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长着许多暗紫色的斑。一个女童面色苍白如纸,还在有气无力地叫着疼,她的母亲颤抖着给她喂下大碗的药,细声细语地安慰着。
“娘……我还能活吗?”
“能的,妞妞一定会长成大美女,还会嫁给一个漂亮的少年郎。”
“娘,我看……隔壁家那个小哥哥不错,以后让他……来娶我吧。”
“好,好!”
多少人忍俊不禁,偏又偷偷拭泪。
前方便是城主府,红瓦白墙,绿树红花。阳光下,尖尖的檐角镀上一层冰凉的金光,有些刺眼。
四人进入大厅,踏上了厚实的杏色木板。大厅中竟也躺着些许病人,医师们围着探讨不休。
林清音心下奇怪,怎的医师们不在医馆,反聚集在城主府?城主要求的么?可寻常人不都觉得此般晦气吗?
顾嘉月却是按耐不住,对林清音几人道:“你们先去拜见城主吧,我留下来查看病人情况!”
于是一行人转过一道廊子,正是城主候客之地。
片刻,一人掀开流苏,出来招待他们了。他穿着一袭金色制服,生的四五十岁的模样,面色和蔼。
这便是城主了,元婴真君,姓谭,名治海。
他让人备上水果琼浆,些许精致点心,客气道:“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几人作揖,林源先解释了顾嘉月不在的原因,后问道:“谭城主,此次灾病何时发起?”
谭城主道:“一月前。”
林源:“城中患病者可多?”
谭城主叹息一声,面色沉痛,“城主患病者近六成。连小女也不幸染上了!”
“谭城主,不知我们是否能探望一下令爱?”
谭城主的目光顿时转向远座座上的红衣姑娘。
视线两相交汇,她竟毫不退缩,面色清浅,笑意腼腆。
须臾,他缓缓展露笑意,“当然可以。”
女子的闺房男子自然不便入,但是为了林清音,他们也就腆着脸跟着了。
谭城主温柔道:“灵儿,有人来探望你了。”
侍女将她掺着半坐起,她转头看向几人,露出白皙寡淡的脸来。一身鸢尾色的衣衫将她更衬得弱柳扶风,若病西子,叫人不敢大声说话,怕震碎了她。
“有劳三位前来看我了。”
“不用的”,林清音说着,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教几人俱是一愣,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安寂。
谭灵的笑僵硬下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却见林清音笑嘻嘻,将她的手放进了被窝,掖好了被褥,道:“女孩子手脚怎的如此冰凉?要多吃写红枣等养生之物,不然日后不好生养。”
言毕,林源,楚衡尴尬地轻咳了声。
谭灵哑然失笑,脸上露出红晕,“我都这样了,能活下来便是万幸,怎还奢求日后当母亲呢?”
林清音安慰道:“放宽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好做过多叨扰,几人告辞,去大厅与顾嘉月汇合。
“这病是怎么发起的?”
“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地就发起来了。”
“容城内的水源可有检查过?”
“我们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那这病着实来的蹊跷。对了,哪类人容易患此病?”
“年纪大的吧。”
……
问过医师话后,顾嘉月又给一个病人诊治一番,一对远山眉紧皱成个感叹号,神色愈发凝重。
她问道:“哪里疼?”
病人答:“长紫斑的地儿,疼起来真是要命,便是豆腐也碰不得!”
“有力气吗?”
“唉……没有。现在俺都同千金小姐一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
顾嘉月点头,抬头便看见林清音过来了。
她道:“清音师叔,衡阳师祖嘱我让您在此次任务中多学点医药类的东西,毕竟,医师是基于炼丹师基础上的职业。”
林清音忙不迭拉着楚衡开溜,声音远远飘着,“过会儿吧,我先还有事。”
两人到了城主府新辟出来的医药正堂。
楚衡一头雾水,拉住林清音的袖子,“你又要干什么?”
林清音道:“我要看这些病人的信息,找他们的相似之处。”
前台守着一个青衣药侍小厮,忽见两个人踏着满地朝阳走了进来,具是乌发高束,利落张扬。他自动忽略了同为男人的楚衡,直勾勾地盯着被林清音的神颜。
“这位仙子,有何贵干?”
林清音将身份玉牌递与他,道:“我们是熙羽门来的,奉师命来为容城百姓康复尽一份绵薄之力。现在,我想看看病人的信息登记表。”
小厮笑了笑,道:“这恐怕不行,医馆都有规定,病人的信息不可轻易泄露与他人。”
林清音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这般危急关头,劳烦您通融一下!”
小厮笑而不语。
林清音会意,闭眼将一袋鼓鼓的灵石推到他面前。
那小厮将玉牌与灵石推回给林清音,道:“仙子,出了事情,小人实在担待不起。”他好言劝着,手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将摸上林清音的手。
楚衡箭步上前,提过他的手狠狠向背手心处一扳。听着他嗷嗷惨叫,楚小爷邪魅一笑,露出明晃晃的白牙,道:“与他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咱直接找他上头的人不就得了!”
言毕,他松开手,风风火火拉着林清音离开。
林姑娘笑嘻嘻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楚衡撩了撩发,一双桃花眼里潋滟着阳光,他无不得意道:“姑娘谬赞。”
“找不到他上头的我宰了你。”
“……”
最终,两人如愿以偿地得到病人信息登记表。小厮给管事的医师狠揪着耳朵拎出了柜台,“衡阳老祖的亲传弟子你也敢碰,活腻了是吧?!”
小厮大惊失色,后怕与悔恨层层交加,果然,色字当头一把刀!
楚小爷看着满柜满柜的登记册,头皮发麻,不情不愿地与林姑娘一同翻起来,这一看,真是天昏地暗。
“陈铁牛,性别女,年十八,家在蛤蟆陵下住。”
“李大拐,性别男,年二百,家住子虚乌有院。”
“王子丹,性别男,年五十,家在胡同二百号。”
……
楚衡嘴角抽搐,这他妈都是些啥?!
林清音与楚衡翻了半天光景,根本找不到甚么相似处。唯有一点,小孩子患病率甚少。
突然,林清音福至心灵,“这些册子上缺了一个关键信息。”
楚衡挑眉,“修为。”
“不错,这得找林源帮忙了。”
分元大陆上,修士可查探比其修为高三个小阶内或比其修为低的修士修为。林源是金丹修士,他可查探的范围比两人广了去了。
于是乎,两人扯上林源跑了各个医馆。
这一查,果然有发现。
首先,病患都是修士。
其次,筑基期及以下的修士占绝大多数。金丹修为以上的修士患病极少,元婴期及以上的一个也无。
像极了人为。高的不敢惹,低的往死里欺负。当然,也有可能修为高的修士免疫力高?
林清音幽幽道:“我们都能发现这个,城主府就发现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