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琨珸道:“请。”
璇玑台擅占卜,但用于自保的武学是施法布阵。柳巷既是白虎宿掌首席大弟子,这门本领当掌握的不错,怕不是很好对付。
柳巷的双手开始迅速结印,又是白烟散出,看似和之前普通的雾阵无甚区别。可卫琨珸蹙了蹙眉。这次柳巷结印时间比前一次长了三倍不止,手势也复杂百变,这次的阵里就不知隐藏着什么玄机了。
白烟缓慢向卫琨珸飘来,似无一点攻击性。他向后退了两步,就见白烟呼啸前来,缠上他四肢,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径直拽入其中。
刚进烟中卫琨珸就感到这次的空气比前一次要浓稠很多,黏连在身体上,使呼吸都不通畅起来。他仔细辨别方才柳巷的站位,却忽觉头有些发昏。
!
他怎么愚钝至此?柳巷不仅是璇玑台得意弟子,他跟了制毒圣手君尧十余年,毒,才是他的看家本领!他放了比方才高阶的具有牵引能力的雾阵将他拉进阵中,因视力被阻阵中之人无论如何也会分心,疏漏之中随阵共同释放之毒便可轻易发挥效用。
卫琨珸向上腾起,雾阵如影随形跟在脚下。他封住了自己的鼻息,越来越昏沉的头脑却告知他为时已晚。柳巷和君纤楚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知遇慢性毒必须速战速决,若自己习的是剑术、暗器或法等远距离攻术,此况便不足为扰;可自己师从逍遥山,修道法内功,连柳巷一根头发丝都够不到。
柳巷想必也是拿捏了这一点,临时改变了手段。这小子,脑袋倒很是敞亮。
柳巷又叠加一个水阵,卫琨珸身下便掀起大浪。这浪直通崖边,待自己落下被卷入浪中,必被冲下崖去。
卫琨珸上触到一根树枝,抓住靠臂力翻上立在树干上。可身下双阵紧咬不放,眼看逼了上来。
脑中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剑术于意不于形。行云落拓,边幅不修,此是处事之法,亦是行剑之法,你当谨记一生。”
卫琨珸睁大双眼,折下一根树枝,脚点树干借力而起,脚下凌空踏出重影,手中树枝肆意狂舞,看似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普通的树枝竟在这样的挥动下生出了剑气!当他身形至最高点,他手结一势,树枝脱手而出,却电掣星驰冲柳巷射去!
“栾哥!”君纤楚惊叫。
可操纵双阵的柳巷时已心力交瘁,“剑”速之快根本不容他闪躲。君纤楚扑过来抱住了他,挡在了他面前。
卫琨珸似恍然回神,见此一幕忙收手回势,此等敛招之举无疑最是损身,拗得他呕出一口血。
一抹红光流星飞电而至,燕入语双手将君纤楚和柳巷一带,树枝擦着燕入语的衣袖射入黑夜。
卫琨珸紧绷的弦就此崩断,神智已经模糊,再加上快速收招致心神激荡,从空中向崖谷坠去。
“卫琨珸!!”燕入语高喊。卫琨珸知道他为何如此失态。他即将掉进的海子不是普珠而是往生,是这片海域的特称。这也是璇玑台的一大奇传,“九转崖下往生海”,从九转崖一跃而下沉进往生海的,都可了结此世往生轮回。
说白点,掉下去就是死呗!
他半睁着眼,看见就在他头顶的今夜的月。今日十五了,弦月已满,浑圆澄亮。
忽有一人在此时跳下山崖,逆光而下,衣袂翻飞。
月被遮住了,那满心满眼,便只看得见这个人了。
陆诀踏在崖石,每一步皆助力加速,几步间赶上卫琨珸,揽住他的腰身。
卫琨珸撞进陆诀怀中,陆诀拔出佩剑插进山石。刺耳的磨削之声过后,两人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霎的绝对安静,卫琨珸抱住陆诀,唇鼻沉入他颈肩,闭眼,无声呼吸。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门缝中的战书,还发现的这么快。自己本欲还他人情,可自傲大意弄巧成拙,又拖累他至此。
可陆诀……我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你的事对我来说,它们都绝非闲事啊……你可晓得,你又可在意呢……
“陆兄……多谢了……”卫琨珸闭上双眼,叹息道。
潮声起落,上方燕入语探头道:“琨啊,你没事吧?”
卫琨珸道:“我要有事我还能回你话吗?”
陆诀紧了紧揽着卫琨珸的手:“抓好。”
卫琨珸忙攀紧他。陆诀展现出惊人的臂力,竟仅凭单手之力带着两人腾空而起,脚踏上剑柄,一跃而上。
落地后燕入语上前接过卫琨珸,陆诀召剑回鞘。
旁边君纤楚扶着力竭的柳巷,两人表情皆很复杂。
“私自斗殴?你们都出息了,不把璇玑台门规放在眼里了?柳巷!”燕入语叱道。
“无辩君,皆是我一人之错。训练时见更胥兄武艺超群,便心生讨教之心,约于今日一战。”柳巷艰难抱了拳。
“你管这叫讨教?我看你方才放的雾阵水阵可是丝毫不含糊啊!”燕入语冷道。
“行了……我好困,你拈个瞬移诀送我回去睡觉。”卫琨珸扶了扶额。
“卫……”陆诀方出声,燕入语抢先答道:“好嘞!”牵住卫琨珸双指一并,卫琨珸只觉眼前景一掠而过,再现时已是院里。
他向旁倒去,燕入语忙扶住他。
“‘消魂散’,柳巷自制的毒,烈一点的迷药罢了。”燕入语轻声道,“你放心睡,方才收剑的内伤我帮你疗治。”
“待陆诀回来,就说我无碍,已睡了。”
燕入语撇撇嘴,应了。
“我方才舞的剑招,你认得对不对?”卫琨珸抓住燕入语的袖,“告诉我……是什么?”
燕入语眸色恍惚一下,才道:“拓云剑法。”
拓云剑法,沿山剑尊裴子庚汇集毕生所学创出的独门剑法,其拓云剑配此剑法,夺天下无敌之绩,亦使诛青门顺利摘得魁首之衔。
他卫琨珸,何时竟习过拓云剑法?
可是不容他多想,神经抽痛,眼前便黑了。
燕入语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少年,静默良久。
忽有推门之声,白衣玉冠的少年疾步走进,看到脸色苍白唇角挂血的卫琨珸眉头深敛,半蹲下,两指欲搭上卫琨珸脉搏。
“诶,我都探过了,无碍无碍。”燕入语捉着卫琨珸的腕躲开了陆诀的手。
陆诀手顿了顿,收了回去。他起身行礼:“他近日身上多伤,还望无辩君留心照拂。”
“多留意你自己吧,我瞧着你上次被狻猊火莲击中的伤也没好全呢吧!”燕入语瞥了他一眼,抱起卫琨珸向屋里行去。
陆诀望着卫琨珸,一向隐风蔽露的双眸如今坠入秋湖。
门被燕入语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