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崇,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任拂笑舔了舔唇,眸泛冷光。
陆诀扬头望了望树梢,树梢上日光倾洒,金光闪闪,正是初夏日头正盛时。但再向下,光便消失了,地上是阴暗一片。
光被阻隔,只能是有东西遮挡。又无色无形……
陆诀道:“我等与阁下有何过节,让阁下费心设此高等结界拦截?“
林间忽响起笛声,起先低沉悠远,如泣如诉,自四周丛林中陆陆续续行出十几头野兽,呈包围之势逐渐向任拂笑和陆诀缩小。
任拂笑抽出佩剑,面色严肃:“它们为什么眼睛都是红的?“
陆诀沉声道:“两音笛即可吹奏乐曲又可操控野兽,被操控者双目泛红。”抬目扫过一圈,“这里面,还有几位是老相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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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琨珸停下脚步。
树木苍翠欲滴,面前仅有的羊肠小路空无一人,一片静谧宁和。但是……
卫琨珸看了看旁边树上有小刀刻出的两道痕迹,眉头又紧了紧。
自他跟随那白衣少女进了林子后,因为森林地形复杂便跟丢了。这本没什么,他沿路寻去应也可发现端倪,但,这竟是他第三次回到相同之地了。
他卫琨珸虽自小长在长安原平坦内陆,但方向感一向极强,怎么说也不可能被困囿原地。
忽然前方草丛有动静,卫琨珸耳朵动了动,疾道:“谁?”
“啊,原来是更胥兄,我还以为又是头野兽呢!”草丛间有衣物簌簌声,少年站起,谦谨行礼。
“柳巷?”卫琨珸收回隐隐运功的手,“你在草丛里做什么?”
“实不相瞒,”柳巷惭愧道,“宿掌其实隐瞒了这一项附加考验。璇玑台森林早在一百年前便被施了雾里看花诀,只有找到适合之法才可破解。在下适才未来得及考虑,便被一头钩吾狍幼兽阻挡了去路,刚刚才将它赶跑。“
“雾里看花?”卫琨珸抬抬眉梢,“柳兄是璇玑台弟子,怎能不知璇玑属地所设结界破解之法,还需费心考虑?”
柳巷解释道:“这实在是因为此法是三阶术法,破解之法瞬息万变,在下修为低浅,短时间内破解实属不易……“
“柳兄过谦了。”卫琨珸敷衍一句,然后道,“我上去看看。”
脚点地跃起,在树干上几回借力,上了树梢。
雾里看花,他对此术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是迷惑类技法。既是迷惑而非现实,那就只能作用在特定感官上,若是技法再强些,对其他感官也有削弱作用,但也仅限于此了。人力毕竟有限,如何能一手遮天?
卫琨珸闭上双眼。虽内力被封,但多年的底子早已打磨他的听力高于常人。风吹树叶的窸窣声与林间鸟鸣在高处得以削减,耳旁便若有若无传来一阵笛声。
两音笛?卫琨珸睁开眼睛,脚尖几点,朝东南向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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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莽苍之怒十大凶兽之一毕方的幼兽吗?这畜生怎么还存在世上?”任拂笑惊道。
陆诀面色沉静,剑气磅礴,格挡一众攻上来的猛兽,闻言道:“看其身下,有人豢养。”
任拂笑贴地而行,一招侧削抬起鸟爪,果然看到一枚黑红圆形印烙在羽下。但这是邹渠普遍的烙印,从中看不出任何信息。
“豢养?沿山剑尊不是明令禁止过上古凶兽不得私自豢养的吗?”任拂笑一惊,幼鸟一喙撕破了他的衣袖。
“璇玑台藏有千万书典,录有万物标本图鉴,豢养的稀有灵兽亦不下千计。”陆诀移到任拂笑身边伸剑挡住一击,“先师曾誉其‘邹渠聚宝盆’,故默许了璇玑台带回莽苍十兽的精魂淬炼重生。”
“你这么说……意思是这毕方是璇玑台养的?难道是给咱们设的障碍……呼……”任拂笑因为被封了内力太不适应,已经隐隐支撑不太住。
“保存体力,过后再谈。”陆诀挥剑扫过去,剑的角度真是刁钻,剑风掠过任拂笑的头发丝,击到了欲偷袭任拂笑的一头惊雷豹。
——
卫琨珸向东南疾步四里,随着笛声越来越清晰,终于,他看到一袭白衣。眉眼哀苦、身形娇弱,又是与君纤纤相差无几的长相,不就是那赏剑大会上拿着陆诀的剑指着陆诀哭爹的君纤楚吗?
卫琨珸抬眼看了一圈,未见陆诀。他定了定神,抬腿行过去,故意弄出了声音。君纤楚果然一惊,身子一抖,连笛音都颤了两下。但小姑娘挺持之以恒,转过身来也依然持着笛子吹奏。
卫琨珸只觉荒唐。这丫头,一天都净想着报仇了吗?
君纤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看来是认出了他。于是他没再拖沓,道:“还不停?陆诀在哪?”
君纤楚向后退了两步,从两旁丛林里迅速出来两个蓝袍子,璇玑台弟子的扮相,挡在了君纤楚面前,手间都聚着内力,逼近。
卫琨珸勾了勾嘴角。没有周旋拖延,一步靠近其中壮点的蓝袍,手捉住那人的腕,向旁一掰。这时壮蓝袍才反应过来,击出了内力。只听瘦点的蓝袍惨叫一声,向后退了五六步,捂住左肩叫了声倒在地上。卫琨珸看都没看,扣住了壮蓝袍的肩,两处同时借力,起!
壮蓝袍被硬生生过肩摔了出去,落地时沉重一声响,直接翻了白眼晕了过去。他抬头,给了君纤楚一个准备了半天的凶狠眼神。
君纤楚终于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卫琨珸这行云流水的一连串,看似狠辣,实则伤不到什么筋骨,纯属唬人的把式。他没有真傻到去动汤冼尘的义女,只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修为不高的小姑娘,讨厌在身份却特殊,真动了就惹一身麻烦。况且,卫琨珸也没信就她这点伎俩真能将陆诀怎么样。
果然,在君纤楚停止的三息间,面前空地突然射出陆诀的剑气,紧接着一层透明的罩子被斩得四分五裂。
“这么容易就破开了?什么情况?”任拂笑边从破裂的结界中走出边道。
陆诀未回答,因为他从结界破开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一个人。
眉梢上挑,唇角似笑非笑,那般轻狂的表情,鸦青发带随风扬起。
“想必你又觉得我多管闲事,随意。设计你的人在这了,你俩的恩怨尽早了清楚吧!”卫琨珸对着陆诀说完,回头看向君纤楚,“先说白了,你要杀他,我不许。一定要杀,我欠他一条命,你尽管来杀我,叫多少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行,杀了我算你本事。但若是了结后还无谓纠缠,“他露出个凶狠的表情,”我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烂好人。”
任拂笑喊:“卫琨珸,关你什么事?你……”
卫琨珸打断:“那又关你什么事?”
但他顾着回嘴,没看到陆诀低头微扬了扬唇角。
君纤楚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壮瘦两个蓝袍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对面是三个修为都比她高不少的男人,其中一个还嚣张乖戾,似一言不合就要送她见阎王。纵然她多想复仇,此时着实不是个合适时机。
“十日后,碧宿湾。你一人来。“君纤楚指着卫琨珸道。
陆诀皱了皱眉,欲言。卫琨珸马上笑起来:“爽快!我定赴约。”
君纤楚未再久留,很快离开了,匆忙到连她两个随从都没顾上管。
陆诀眉结未展,看看卫琨珸:“我不需……”卫琨珸将胳膊枕在头后绕过两个蓝袍向前行去,打断了他的话:“君纤楚心也挺大,把他们留在这是送给我练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