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萂被接来的马车送回了府上,来送她的公公宣旨后,李将军的脸色霎时变了。他并非憎恶,也并非生气,而是怜意。
等那些人走后,李将军吩咐道:“关上门。”
而后上前来抱住面色憔悴的李萂,“是爹不好,让你受苦了。”
总以为他会厌恶她,会误解她,会怀疑她,可她没想到他竟会信她,会关心她。
“爹,女儿天生便没有,与寻常人不同。”李萂突然大哭起来,将委屈尽数哭了出来,李夫人也抱住了她,“乖孩子,回来了便好。”
“何人敢乱嚼舌根,老夫非割了他的舌头不可。”
那天之后李萂没去找霍生,而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也只说疲惫想休息。她曾想过出宫后我第一个就要去见他,可她突然有些害怕,她本无过错,未曾帮他与太后相见也并非是什么过错,但她却怕他们口中的贞操,霍生也在乎。她怕他因此将她推开,她庆幸逃出了皇宫,可她虽极想却不敢靠近霍生。
过了三日,徐行来门,“小姐,是否愿随徐行一道去看霍生?“
李萂没有应他,他又敲了几下,仍无回应,便离开了。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李萂在屋内偷偷地哭了起来。
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可如今此事天下皆知,她不知如何面对。那天她鼓起勇气去看他,才知晓霍生走了,留下了那间空荡荡的木屋。她将桌上的竹笛拿了起来,从头到尾摸了一遍。
他学会了,可他还未吹给她听呢!
“竹笛是用心去做的,你选到这竹林中最好的那根,我便教你。”
李萂的师父总是这样爱卖关子,只有霍生这种傻子才会在竹林中寻上整整三日,最后选了一根。
“这做竹笛的刀,也需精心准备,才能做出我这等传世之作。”
霍生又蒙着脸跑到镇上,和铁匠亲自学做刻刀,手因此裂开了,李萂心疼不已。之后拿着这些回来,李萂的师父才教他。
“说到底,师父不过让你用心罢了!心所选,则为最好!”
可霍生好像就是不明白,只是执着地去做。还是他已明白了,只是想如此做?
“他说他要去从军。”徐行告诉我这句话。
“他可曾知晓我......我......”李萂支支吾吾,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
“他以为小姐一直在府上,故而不知。但如今离开,在途中兴许便知晓了。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徐行叹了口气。
李萂说道:“你的易容术倒是精进,但你给我的药膏,却根本不管用。”
徐行伸手去拿霍生曾遮面用的面具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对她说道:“那个药膏,多用,则有损皮肤。”
“徐行,你个庸医。”李萂上前用力地推了他一下,拿着竹笛骑上霍生养的马,“带我去追你的主人。”
徐行追了上来:“小姐回来,他那日便走了,你追不上的。”
李萂踉跄地从马上下来,摔了个跟头,趴在地上哭了来。
“小姐,入宫并非好事,您如今是为未曾入宫而哭,那便杀了徐行吧!”
李萂看着他,“秦汐骗我,你也骗我,这世上唯一不会骗我之人,又已离去,连声招呼都不打。我入宫,不过是为了让他们重逢罢了!可是我无用。”
回府后李萂收拾自己的行李,带上男装出门。她要去找霍生。
“小姐,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寻他。”
丫鬟拦住她,“老爷不让您出府,您与张公子的婚事已定,一月后就要嫁过去了。未出嫁女子应待字闺中,请小姐遵从。”
李萂听后如晴天霹雳,“何时的事?”
丫鬟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小......小姐回府的……三日后。”
“霍生走的那天?”
“是。”
她万念俱灰。
皇帝这几日整天退朝后便饮酒,烂醉如泥,不知因选妃之事高兴,还是因为什么。除了那个小太监能陪着他,其他人包括季公公都不能走近。选妃结束后,太妃便出宫了,皇后大度地给新晋的才人和婕妤备好住处,亲自来禀报,见他这般模样,疑惑地问道:“皇上,您这是......”
“素瑶,随我一起看看满天星辰。”
素瑶坐在他身旁,坐在他殿前的台阶上,夜里有些清冷,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你说......你是哪颗?”
素瑶不懂这些星象天象,说道:“臣妾听闻,星耀天府,为后位之吉兆。”
皇帝不满意地摇头,“未曾仔细看。素瑶,不知星辰,怎识日月?”
“臣妾......知晓。“
皇帝饶有兴趣地问她:“那你说,朕是哪颗?”
素瑶说道:“皇上定是紫薇星,紫薇乃帝星。”
皇上突然笑了,他笑起来颇为帅气俊朗。而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看这天相,牵牛织女,怕是永不能相会了。”
素瑶以为他说的是秦汐,心中突然心生欢喜,她扶着他进了内殿,却被他以醉酒婉拒,但她不怒,只是说道:“皇上好生歇息,有些事,久置于心不如趁早放下。情有了顾虑,终是牵绊。”不知这句话是说给他还是说给素瑶自己听的。
小女孩在芦苇丛中跑着,萤火虫如星辰一般升起舞动,芦苇丛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她所到之处,萤火虫所形成的“银河”便会随之涌动,此刻,小男孩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他此生内心所有的美好,都只在那一瞬,那一个微风轻拂、“银河”落入凡尘的夜晚。
今夜有景有人入梦,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记得清晰的梦境。萤火照幽境,轻罗拂细芦。小扇破风缎,萂女唤我夫。
李将军的女儿因非处子之身被送出宫的消息,不知如何举国上下皆知。张公子的婚事也被退了,李将军也颇为无奈,整个李家成了天下的笑柄。
这些日子李萂一直住在霍生的那间屋子里,喂马吹笛,时而去溪边走走,时而在屋内伴着风吹竹林的响声看书,还新种了几株果树。她想通了,无错无过,何须为了这等事让自己心烦,旁人的虚假指责不过是些强加之词,她又何必理会,她只用等霍生的一个答案,其他的,都无所谓。
如此过了一月,那日风格外大,外面下着很大的雨,风吹豆大的雨滴打在门窗上,仿佛有人在敲门一般。她窝在榻上的被子里,手中拿着霍生的玉佩,感受着手心的暖意。
之后她仿佛听见疾跑的马蹄声,而后是阵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李萂有些疑惑,便未点灯,起床披上衣服,拿出匕首走到门前,那敲门声还是未断。她开门正要刺去,匕首被弹开了,一个并不温暖的湿漉漉的怀抱迎了过来。
“我回来了。”
她眼眶湿润地被他搂在怀里,这是第一次与他如今紧靠,她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和他的心跳声。
霍生不负我,天下负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