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又像极了一次恋爱的过程:从想尽办法的变得如胶似漆,到想尽一切办法远离、抛弃、彻底绝缘。
但这里又是最能轻松坦露真实心声的地方:几乎每每在这里的交流,都是隐私的最高级别。我和大姐如果同时在厨房里忙碌,就会共情的声讨老爸如今的种种令人不快之处。
“如果当年他们能想明白,就根本不需要生下我来。”老大抱怨。
“反正再怎么躲,你排第一,是大概率出生的,怎么都躲不掉。”我加料。
“是外婆带我的,我记得老妈总是特别严肃,很厉害,我们都不敢亲近她。”大姐对于外婆的印象特别深,而对于我来说,因为那时她很快就回江苏老家了,倒是印象不多。除了一声一声大声叫我的声音,那个印象很深以外,几乎不记得什么了。
关于江苏老家,父母因为都是十六、七岁就离开了的,所以他们能说出来的故事,也并不算多。但偶然说出来的情况,却让我们象一个个碎片拼命一样的,能感受到纯乡野的农村孩子成长时,对大自然的自我探索,而心智的机敏与自然共通。
就象关于鲜花:看到电视上,有热带地区的女子们,每天都在自己头上插新摘的鲜花,而不是我们常用绒布、丝绢、塑料、金属等制造的假花时,我们刚刚表示了羡慕,老妈就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小时候,都是戴鲜花的。就直接摘了,插在盘好的发髻上。”
“那不很容易蔫掉?”
“有办法呀!一般到了晚上,我们会把花挂在房檐上,晚上会有露水,泡一晚上,又好了,还能再戴一天。”
没想到,在江苏乡间,还有这样的一种便利的美好。
再说起老妈的邻居。
“我们家小的时候太穷了,都没有裤子穿,白天都钻被子里,谁出门谁穿那唯一的一条裤子出去。唯一一次有衣服穿,是邻居那个油坊的姐姐送了我一套衣服。她们家每天都榨花生油,先炒香了,再榨,整个庄子的人都来他们家买油。他们的家总是香香的,味道都飘到我们家里来。”这可能就是老妈特别爱吃花生的原因。
“还有一个邻居是做古筝的,有一年做了好多,都卖不掉,后来就搬走了。”没想到老妈的邻居中,还有那么高手艺的人。
再把老妈家乡的名字往古代里一碰,江都啊,那可是当年隋炀帝三下江都,连命都丢到这里的地方呀!曾经的辉煌再怎么被历史湮灭,总有一些亮点高光的东西,还是散落在了民间,而老妈虽然没有机会读书,也没有机会见识曾为旧都的家乡,但留个做“古筝”的邻居,倒也说得过去了。
不知道历史如何往复,才能舍得清得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虽然不知,但老妈在不自觉地传诵着古语:“一点也不哑瓜”———其实她是在说“一点也不雅观”;“曹糟”———其实她是在说“朝早”;“我们家小姑娘还一直陪我们呢”———真希望她说的“小姑娘”是真的“小姑娘”———我,已是年近47岁,因为还未出嫁,家中排行最小,所以在老家就还得一直这么被叫成“小姑娘”。
用扬州话读起来的古文,似乎平仄、押韵什么的,都很对劲儿。
那我们所说的标准普通话,又到底是否被全盘北化了呢?这还真说不清,留给语言学家和历史学家去探讨吧!
正因为都活在不断变化的历史中,我们就不得不顺着祖宗的规矩,快过年了,就要准备过年的一切规程:早早准备着年货、调整着时间、盘算着如何开启全新的一年。
对我来说,年前的动力———采购力,全部来自于手上的现金流,可付完最后一笔喀什的物业费之后,再留了2000元的税金,还剩下一笔1300的社保和700的房屋月供,就没剩下什么了,于是,这出去采办年货的热情就下降了许多。
再加上陪伴了我们乌鲁木齐人民25年的老北园春已经搬空了,也失去了平民的狂欢处。
好在政府的春节储备菜下来了,限购一人一颗的大白菜,仅售1元一公斤,于是整个厂子的退休职工都被激发了热情,冰天雪地的,都不在家里窝着了,全跑出来,跑去平价社区蔬菜商店里排起了长队,一天只有两次排队的机会,一个只有一次限购一颗大白菜的机会。
为了享受这个一元一公斤的福利,老妈甚至不让我洗碗了,让我赶紧冲去挤到老人堆里去,抢一颗“天大的好处”回来。
我跑去一看,没人排队啊!问店员,人家说明天早上再来。于是我就先回小窝里,刚刚准备午休一下,大姐的电话响起:“赶紧过来!妈不是让你过来排队嘛,都排了一大队了!我给你占位置了。”
又赶紧穿起厚厚的衣服,下楼,冲到社区商店。
还真是,就这一来一往的,刚刚我过去的时候,明明是没有人的,此时,人都排到了门口。
大姐大声打着招呼,让我过去。可是这一队人已经塞死了这条路口,我就只好绕道从另外一侧过去,怕大家以为我是故意来插队的,还和大姐大声有默契的问答着:
“我刚才来了没有人排啊!”
“谁说不排,你就不能多等一会儿?”
“可是我问过店员小伙子了,他说今天没有了。”
“你听他胡说,他就不想让你来,这种事能少一个是一个,你个傻瓜。”
站在大姐身后的,是我们小学同学的妈,一个高大美丽,曾经是解放汽车驾驶员的运输队的唯一女司机。她是知道我家情况的,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任凭我和我大姐有点略显夸张的交谈着,好让我安心地站在大姐前面。
队很长,似乎除了我俩聊天以外,其他人都在盼着快点“放菜”。
是的,大家排队,等店员给每一个人“发”一颗大白菜,然后大家再排队去交款。
“老板,现在发不发?”店员从货架后高声询问着门口收银处的年轻小伙子,今年这一版承包本社区蔬菜平价商店的,从以前的那对河南夫妻,换成了来自广东韶关的客家人小夫妻,还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儿子。
小伙子用客家普通话高声回应:“再等一下。”
似乎看着大家排队,是一件有乐趣的事。小伙子享受着他的限购权力。爷爷奶奶辈们的排队人群不愿意了,大家都发议论,埋怨着:“为啥还不卖?在等啥?”
终于,又压了一会儿时间,小伙子店长觉得这个“节奏”不错,可以了,就对着店员高喊:“可以了。”
于是,排在我前面的4、5个老人,身形、动作变得无比迅捷,很快冲到前面抱走了属于他们的,排了半天队的,那一颗珍贵的“天之低价”大白菜。
我也很愉快地抱上了我的那一棵,等去款一台一交钱:“3块1”。
果然是便宜,这三公斤的大白菜,可是把今年的饺子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