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下去,宝玉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远处。
水溶看着宝玉,铮铮的道:“宝玉,你谁也不能恨,要恨就只能恨你自己,虽然金玉良缘不是你本愿,但为何你没有拒绝呢,娘娘赐婚又怎样,就是当初太后皇上赐婚我也敢不接,宝玉,你能吗。”
扬起头,水溶望着那一条延伸到远处的甬路,道:“怨天尤人根本无济于事,所以我不会去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认定了,我就要不择手段的得到,我承认,当初改判你去沧州,虽说是为了你免于忠顺的迫害,其实还有我自己的私心。”
没有隐瞒,水溶的眼神澄亮而又坚定,道:“你说我趁人之危也罢,强取豪夺也罢,但是我给了她一个正当的名分,一份舒心的日子,还有我的人和心,宝玉,难道这些还不够吗,难道这些你能给她吗。七年了,你都没给她,你还有什么颜面来说呢。”
低下头,宝玉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才黯然的道:“王爷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来怨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从娘娘赐婚时,我就已经没有颜面说谁了。”
两人都没有做声,微凉的风吹着彼此的衣衫,晨光下,两道修长的身影洒在平坦的官道上。
和宝钗她们说完话,黛玉回头去寻水溶,但见前面的马车旁,两个熟悉的背影映在初生的晨光中,透着一种柔柔的光华。
默默的看着那两个在自己心中留下印痕的身影,黛玉的耳旁不由响起宝玉着急的话语:“我的心里只有妹妹一个人,我恨不得立时化成灰,让你们明白我的心到底是怎样的。”忽然又有一个声音蛮横的道:“记住,你永远是我的,不管是人还是心。”
也不知为什么,黛玉只觉得鼻子一酸,低下头,清眸里不由涌满了珠泪,再抬起头时,黛玉的目光清澈而又坚定,缓缓的朝着那个英挺的背影走去。
似乎心有灵犀,水溶回过头来,笑着唤道:“颦儿,怎么说完了吗。”黛玉会心的一笑,道:“是呀,时候不早了,二哥哥他们也好上路了。”
转头看着宝玉,黛玉的神色坦然而又平静,道:“二嫂子让我问问,打算何时上路。”宝玉默默的看了黛玉一眼,随后又望着水溶,道:“既是这样,那宝玉就此别过,王爷、妹妹保重。”
说完,也没有等水溶和黛玉回话,转身离去。
看着车子缓缓地远去,黛玉却发现素来多泪的自己眼里竟干干的,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圈了过来,随后跌进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头上水溶低低的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颦儿,我们回家吧。”
抬起头来,黛玉看到的是水溶深邃清亮的眸子,点点头,黛玉轻轻的应道:“亦清,我们回家。”
刚上了车,没走出多远,就见府里的侍卫骑马奔到了车前,急声道:“王爷,皇上宣召。”
水溶脸色一沉,道:“本王知道了,子扬,吩咐车夫快一些。”
黛玉看着水溶有些凝重的脸,不由担忧的道:“亦清。”缓下脸色,水溶轻轻握了握黛玉的手道:“别担心,没事的。”
乾清宫外,小安子静静地候在门外,不时转头望望那威严的宫殿,水溶已经进去了近三个时辰,可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一边侍立的小太监看到小安子焦躁不安的样子不由笑了,道:“主子们议事常常夜不成宿,你着的哪门子急。”
小安子道:“我这做奴才不是心疼王爷吗,到如今连午膳还没用呢,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小太监笑笑道:“皇上还常常忘了用膳呢,自皇上登基以来,那一夜不是到三更。”
小安子点点头道:“看来……”远远地,见水溶走了出来,面如美玉的脸上是一片凝重的神色,连平日里矫健的步子都有些迟疑。
小安子偷偷地瞥了一下,没有作声,亦步亦趋的跟在水溶身后,走出了好远,才听到水溶叹了口气道:“回府。”
北王府后堂,笑语喧哗,鸾凤和鸣,今日是北太妃的寿辰,一大早,黛玉和水琼就忙着吩咐物事,安排宴席,一直忙到如今。
轻轻舒了口气,黛玉接过紫鹃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又转头对紫鹃道:“你让雪雁好好照看着,一会儿太妃要和大家去戏楼听戏。”
紫鹃道:“王妃放心吧,雪雁早就安排好了。”叹了口气,黛玉道:“这几天总觉得身子有些乏,忙完了太妃的寿辰,可要好好歇一下。”
忽听一个小丫鬟过来道:“王妃,王爷让王妃一起过去谢恩呢,皇上和皇后赐了好多珍玩,传旨的公公在那等着呢。”
立起身来,黛玉道:“紫鹃,扶我过去。”
看着太监宫女抬进的一件件寿礼,黛玉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往常也曾去赴过几家太妃的寿宴,但都没有今日这样的恩宠,简直如天渊之别。
抬起头,黛玉不由望向身旁的水溶,见水溶的目光也正看过来,微微的一点头,水溶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送走了贺宴的宾客贵妇,北太妃对黛玉道:“王妃,虽说今日皇上和娘娘赏赐的东西让我在众人眼里挣足了颜面,可我这心怎么老觉得有些不安呢,物极必反,自来圣宠一时的府邸必是众人眼里的刺。”
黛玉虽然心里也犹自忐忑,但想起水溶的话,便道:“母妃且放宽心,王爷说了,既来之则安之,再说或许是太皇太后吩咐的,不过是借着皇上的名义,让母妃高兴高兴呢。”
北太妃一想,笑着道:“王妃这么一说,倒让我放心了不少,好了,你们也忙了一天了,都回房歇歇吧。”
水溶直到夜色昏黄才回来,见黛玉正独自倚在床上,眯着眼睛,如花的容颜上是一片娴静安然的神色,一旁,一盏灯幽幽的亮着,带着一室的温馨。
悄悄的走过去,水溶才低下头,只见黛玉一下睁开清眸,带着一丝慵懒道:“亦清,你回来了。”
轻轻的一笑,水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黛玉笑着道:“你的人还没到,酒味先熏过来了,这房里除了你难道还能有谁。”
坐下来,水溶一把揽过黛玉,笑着道:“我已经洗漱过了,你的鼻子倒挺尖,来让我闻闻颦儿今日喝的是什么美酒。”随后邪魅的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再美的酒也比不上颦儿。”
低下头,水溶不由分说的堵上了黛玉的樱唇,红绡帐遮住了万种柔情。
帐外的灯还在忽明忽暗的亮着,帐内传来黛玉懒懒的声音:“亦清,今日皇上赐了那么多东西,你不见那些太妃、王妃什么的眼都红了。”
叹了口气,水溶道:“有果必有因,就像我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吧,你不用担心的。”轻轻转了一下头,黛玉道:“亦清,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话里有话,可是又有事瞒着我。”
紧了紧手臂,水溶笑着道:“你别多想了,累了一天了,快睡吧。”抬起头,水溶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表情。
五天后,尚书省里,水溶接到圣旨,当年徐州刺史一案,北静王水溶因证据偏颇,量刑倚重,罚俸半年,同时皇上念其在英王一事中锄奸有功,故允其戴罪立功,封水溶为征突监军,即日赴边助战,以壮我朝声威。
玉竹苑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黛玉焦躁的在房里走来走去,不时伸头看看外面空空的甬道。
紫鹃轻轻地道:“王妃,你坐下歇会吧,你已经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了,再说王妃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脸色一嗔,黛玉不由道:“你难道不知我的心吗,我哪能坐得下,上次太妃寿辰上,虽然皇上赐了那么多物事,但我心里总觉有些隐隐不安,果真,王爷要赴边关……”
没有说下去,黛玉不由有些哽咽,想起那首悲凉的边塞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不由自主的,眼里滑下两滴清泪。
紫鹃忙道:“王妃别伤心,都是紫鹃不好,王爷身为主帅,走到哪里有子扬他们护着,王妃不用担心的。”
黛玉道:“就是不冲锋陷阵,那也是战场,刀剑无眼的,我哪能不担心。”见黛玉一意焦虑,紫鹃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转过身来,黛玉自言自语的道:“王爷自来处事慎密周全,当年的事又怎会……”摇摇头,黛玉笃定的道:“我相信王爷的。”
忽听水溶清朗的道:“你这个颦儿,倒把我自以为是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回头一看,见水溶微笑着走进来,清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焦虑。
几步走到水溶跟前,黛玉不觉有些委屈的道:“亦清,你还能笑得出来,你不知我一听到这些……”
水溶轻轻上前搀起黛玉道:“别担心,我又不是初次出征,以前随着父王不是经常南征北战的。”